正午時分,艾瑞克循着導航,在一叢矮灌木背後找到了刻有“雅木”二字的牌匾。
他吞了口唾沫,随後撥通了通話記錄裡的号碼。
不到十分鐘,莫狄就笑容滿面地出現在了他眼前。“艾瑞克先生,這邊請。”他拉開那扇并不起眼的大門,一條筆直深幽的走廊出現。
一間間玻璃實驗室内人員走動,對西裝革履的莫狄熟視無睹。艾瑞克跟在他身後左顧右盼,逐漸從熟悉的儀表器械中找回了些自信。
二人走進會議室,莫狄也不賣關子:“這位姓應,應先生今天和我一起面試您。”
艾瑞克聞言立刻對他身旁的應霁點頭緻意。
他們相對而坐,銀白桌上攤着艾瑞克遞來的紙質簡曆,然而莫狄隻是随意一瞥,就順手推給了應霁。
他低頭掃了一眼,也表現得興緻缺缺——和前一陣子自己查來發給燕無樂的内容沒什麼區别。
二人将視線重新聚焦到艾瑞克本身。
今天他穿着一件藏青色格子衫,内搭的白T領口微微泛黃,和襯衫一樣經過多次水洗,輕飄飄的,毫無版型。
他一頭濃密橘色卷發下架着個黑框眼鏡,鏡片後的鼻梁周圍有點點雀斑,不多,但因為臉色蒼白而尤為紮眼。
“讀博這麼辛苦啊,都不像簡曆照片上的年齡了。”莫狄笑笑,莫名多了分同情。
對此艾瑞克毫無察覺。他尴尬地直起身子:“哦,那個照片是P過的!”
莫狄微微一笑,覺得這愣頭青一般的面試似曾相識。
而他上一個面試過的“愣頭青一号”正坐在身旁,面無表情又目不轉睛地望着艾瑞克。
看什麼呢?他默默歎了口氣,真不知道燕總派他來的理由。
殊不知,遠在科鸢頂樓的燕無樂把他這聲歎息聽得清清楚楚。
在她辦公室内的全息投影下,正播放着應霁實時輸送來的面試景象。他的每次眨眼都是一次信号更疊,黑曜石般的雙瞳内有全星系最靈敏的微型鏡頭。
與此同時,應霁還能悄無聲息地接收到燕無樂的遠程指令,在莫狄和艾瑞克聊的如火如荼時,他們已經暗通款曲好幾輪了。
「無樂:迂回一點,打探一下阿芙洛狄研究院和學院的關系。」
這行字忽然從體内浮現,熟悉的發号指令般的态度。于是應霁佯裝疑惑,插入二人的對話:“你剛說,你在學校時是研究自适應程序的,期間和其他機構合作過嗎?”
艾瑞克回想了一下,“有這樣的項目,是一個小研究院發起的,學院牽了線,好像叫什麼芙洛?時間有些久……”
應霁捕捉到了關鍵詞,他單手托着下巴,身體略微前傾,乘勝追擊:“那怎麼不去那所呢?既然你們已經有了合作基礎,想必你也更了解那邊的業務。”
艾瑞克呼吸一滞,眼睛快速眨了眨。
他上鈎了。應霁想。
果然,艾瑞克立刻搖頭否認,“它是個初創公司!雖然看起來勢頭很猛、資金也很充裕,但是……”
他不安地抓了把頭發,原本還算服帖的卷發已在面試中數次的折騰下變回了橙色棉花糖。
“但是……?”應霁很有耐心,放緩語速等他理順思緒。
終于,在莫狄不解但知趣的沉默下,艾瑞克悻悻地縮回手,“怎麼說呢……雖然我隻參與程序的底層框架搭建,不清楚項目成品的具體用處,但做着做着總感覺很不安……”
“就是、那種目的不純的感覺!您懂嗎?”艾瑞克又撸了把頭發,發際線在越來越小的聲音中昙花一現,“他們好像在做損耗類的實驗,并且想添加自适應程序來提高效率和抗風險能力。”
“自适應程序的适用範圍很廣,打個比方,一套完善的自适應程序套入戰争模型,和一個訓練有素的人類士兵無異。更何況,是士兵還是戰車,全取決于與它配套的硬件設施。”
而算算性價比,程序可比活人劃算多了。
“那個研究院的項目給我一種……想批量化生産一些能面對複雜環境,同時又不懼損耗的,呃、工具人?”
莫狄似懂非懂:“聽上去還挺有賺頭的,就是有觸法風險。”
艾瑞克搖搖頭,“一般程序做就做了,但自适應程序最大的問題是不可控,環境太複雜、觸發因素太多很容易産生沖突行為。”
“單獨一個也就罷了,但他們想要的是一群!一群自适應程序個體彼此交互,那個影響完全不可控,就像指數爆炸!”
「無樂:那這群“工具人”具體做什麼呢?」
沉寂已久的燕無樂發來消息,應霁替她問道。
“我隻是做框架的,不太接觸那些細節,”艾瑞克一頓,“隻能确定是一些風險行業,什麼能源開采、醫療實驗——容易出事,但又是人類生存的剛需産業。”
燕無樂再無指示,莫狄也忽略了應霁的忽然提問與收斂,他點點頭,耐心地聽着艾瑞克從認真講解變為碎碎念——
“而且!第一份工作是小公司的話,在簡曆上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