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媽比較懷舊,她不喜歡一切都随着科技疊代,最後融為大雜燴的趨勢。”燕無樂的視線掃過古樸庭院,“所以庭院内特意模拟了四季,并且對應農曆節氣,因時而變。”
話音未落,他們已至連廊盡頭,一扇安裝在青磚内的鑲邊紅門應聲開啟。
這次,不需要燕無樂講解了。
一陣強烈的的噪鳴自胸腔内響起,瞬間直沖頭頂,應霁隻覺耳鳴不止,眼前的景色也開始重疊搖晃。
——是信号幹擾,而且強度極大。
但人體感覺不到它們。然而燕無樂定住腳步,用左手勉強調試着微微發抖的機械右臂。
“這是個通過亂流建立起的信号屏蔽場,沒有消息能在此處傳送。”她低聲道,然後舉起已經調試好的機械臂,“你看,它現在是單機模式了,和普通的機械假肢沒有任何區别。”
燕成蹊和安梵已經立在了屋檐之下,看到女兒身邊的應霁,微微一愣。
“應霁是我的新秘書,畢竟不能讓莫狄總是往岚水分部跑。”
安梵“啊”了一聲,點點頭,雖然目光還是有幾分探尋的味道。
而一旁的燕成蹊則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屋内暖爐生香,柴火噼啪作響。受到信号幹擾的影響,應霁的五感靈敏度降低了許多,處理速率也慢了不少,他隻得亦步亦趨地學着燕無樂的樣子,把大衣手動挂上衣架。
“都是家常菜,不用客氣,無樂這孩子也沒和我們說,真是太準備不周了。”安梵坐在二人對面,一根玉簪将長發束起,其間摻雜些許白發,卻不顯滄桑。
燕成蹊寡言,餐桌上總是安梵開口。歲月在習慣上留下刻痕,即使多年過去,仍然不難看出她談吐間郁萊般那種大家閨秀的影子。
這頓飯三個人吃得心猿意馬,而應霁作為智械則根本嘗不出味道。
安梵率先放下筷子:“應先生很年輕啊,認識無樂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燕無樂卻站起身來給她盛了一碗湯,搶答道:“軍隊文職,崗位據說有些涉密。”
安梵得體地收聲,接着換了個話題:“科鸢的工作強度如何?平常感覺壓力大嗎?”
“還好?”應霁也放下筷子,體内的處理器飛速運轉,從莫狄的工作消息中尋求靈感,“就是對接一下部門消息、和主管們開開會什麼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燕成蹊忽然點點頭,一副憶往昔峥嵘歲月的表情。他若提問必會涉及到公司管理的細節,到時候應霁這點現編的内容恐怕要露餡。
燕無樂趕忙站起身,神情嚴肅地從機械臂内取出那枚儲存卡。
“——不閑聊了,我這次回來是有事想請教,有關公司的。”
儲存卡被塞進卡槽,房間角落内一台古董放映機登時運轉,安梵無奈地歎了口氣,想走卻被燕成蹊制止了。
他倒是瞥了眼應霁,但看自家女兒坦然自若的模樣,索性也咽下了逐客令。
衆人等待了一會兒,牆壁上的圖像才緩緩顯現——視頻内容經過掐頭去尾,開場便是滿目的灰白儀器,然而還沒等衆人看清,下一秒鏡頭就晃進了角落。
瞬間,一雙碩大的、驚恐的眼睛占滿了整個畫面,直勾勾地瞪着衆人。
“哐”的一聲,椅子被燕成蹊驟然起身的動作碰響,安梵也皺着眉向後靠了靠。
“這是什麼?不是合成的吧?”
燕無樂幽幽地歎了口氣:“我倒是希望這些隻是合成畫面。”
視頻依然在繼續,鏡頭拉遠之後,侏儒矮小的身軀完整地填滿畫面,滑稽的姿勢和動作一覽無餘。
燕成蹊此刻已冷靜下來,他快步走到放映機前,将儲存卡仔細收于貼身口袋。
然後他轉身捏住燕無樂的雙肩,神情嚴肅。
然而燕無樂隻看見父親嘴唇張了張,還未出聲,大門外傳來的爆響就打斷了所有人的思路——
沖天的火光燃盡院内積雪,滾滾濃煙染黑了梢頭梅花,遊魚驚散,滿目狼藉。
一股暖流安靜地從燕無樂腳邊蔓延,她一低頭,發現那是緩緩流淌的鮮血。
被爆炸轟開的大門前,管家隻剩一半的身體。
他的血肉和機器人碎片混在一起,有的已燒得焦黑,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伴着煙塵直沖衆人。
家用機器人爆炸了。
——為什麼?
驚懼之後,燕無樂立刻扭身轉向父親,伸手就要掏那張儲存卡,“它上面有定位追蹤!不能把它留在這!”
然而燕成蹊将女兒一把推開。他後退一步,震驚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而猶疑,他一隻手下意識地護住口袋。
“不行,你肯定是惹了不該惹的。”燕成蹊沙啞的聲音傳來,“你帶它離開,和活靶子有什麼區别?”
“但是源文件在這!不管背後是誰在搗鬼,隻要把它公布出去,我們都能反擊。”
燕成蹊雙唇緊閉,眉頭擰成一片川,刀刻般的目光越過女兒,直指沉默在原地的應霁——
“你潛入這所研究院拍攝的事情,是不是隻有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