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站不算大,但阿維講得認真,時間也過得飛快。
遠處的居民區傳來陣陣鐘聲,這是宵禁的預告。
雖然極夜城沒有日升月落,但隻要有鐘表,人們就無法忽略時間的概念。再過不到四小時,糾察隊會上街驅逐行人,強制城區内保持一緻的作息。
這是為抵抗環境而生的規則。
乍響的時刻通報中斷了阿維,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原來我說了這麼久,還沒有分工呢。”
廢品站的運作流程非常簡單,用科鸢集團的話來說就是扁平化,而用人話來說就是“沒事幹活,有事協商,解決不了再找老闆”。
提亞斯作為廢品站的甩手掌櫃,平常不會出現。而阿維雖然是資深員工,但地位上與二人同等。
廢品站的工作強度也很固定,燕無樂和應霁隻需要分攤阿維的工作,去居民區收收東西,再回來修修東西。
“但我們和别家不同,我們還發展出了一條新業務!”阿維勾勾手,下一秒打開了房間裡的櫃子,裡面擺放的東西明顯規整了許多。
“對于一些修修還能用,甚至開發出新用處的裝置,我們也提供送貨上門的零售服務!至于客戶嘛,提亞斯會提供的,他很擅長和人打交道。”
他遞過來一些舊日單據,上面的送貨地址都在居民區内,那些分布密集的矮房之中。
燕無樂當機立斷,說自己可以做送貨員。
她記得DM所交付的錢款證據,還有那扁舟中響起的神秘聲音,一切的線索都指向極夜城中面積最大、地勢最為細碎複雜的矮房群。
而她也正苦于沒有接近那裡的契機。
但阿維聽完後卻搖搖頭,用同樣果斷的态度說了“不”。
“我覺得不妥當,太危險了!前幾天我還聽說小巷攤販那裡有女人被帶走了呢!居民區裡什麼人都有,各行各業人人都有自己的規矩,如果不是忌憚糾察隊,那裡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
燕無樂:……
應霁眉頭一挑:“那個女人的故事,我好像也聽說了。”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而且我們配送的貨物外觀不一定都很低調,你一個女人,還帶着明顯的值錢物件,怎麼說都不安全。”
他把視線投向一旁正笑而不語的應霁,躍躍欲試道:“所以我覺得,齊雨哥是個更好的人選!”
“嗯,我可以和風禾一起去,兩個人就放心多了。”
沒成想阿維還是面露難色,他看看燕無樂又看看應霁,露出了一副似乎要棒打鴛鴦般的不忍神态,“但是提亞斯嫌我東西修得太差,正好你們來了,他說讓風禾姐留在這修修東西,順便教教我。”
“……”
最終,燕無樂擠出一句“行”。
三人心思各異,但也算達成共識。阿維還要值班,于是燕無樂和應霁原路返回。
應霁率先打破沉默:“如果有線索,我會轉達給你的。”
“嗯。我不想拖得太久,金銮城還等着我們回去。”
她拽了下已經沾上怪味的衣服,又望了眼遙不可及的「礦洞」方向,在完全适應蟻穴的生活前,她恐怕沒機會去飛船内換衣服了。
但燕無樂隐約覺得,這不是她迫切想要離開的原因。
極夜城的環境固然髒亂差,但并不是全然無法忍受。正相反,讓燕無樂感到無所适從的,是一些解釋但無果的事後片刻。
她說出口的話好像一陣風,在衆人耳邊輕柔萦繞,接着消散,無足輕重。
一些是原始的惡意,另一些則是善意的保護,前者她可以反擊,後者則讓她無力。它們如同一團棉花,将她包裹其中,卻也阻擋她觸摸真實的世界。
應霁不再說話,他們并肩向城區駛去。
*
極夜城如同金銮城的反相照片,時間久了,燕無樂竟也覺得這黑夜還行。金銮的陽光是真的,而極夜的夜幕也是她從未體會過的。
又是一天往廢品站通勤的日子,應霁開着四輪皮卡,而她仰着頭從天窗中看星星。
這裡的星空不是金銮城大氣外被模拟出的遮罩。數萬光年之外的自然星系混合着人造天體,在恒久的黑幕中閃爍不一。
按照鐘表時間,居民區還未蘇醒,方圓十裡寂靜無人,而這輪胎下的道路也被碾壓得不再那麼颠簸。
阿維依舊站在小房之前,對着他們遙遙揮手。按照排班,他可以搭應霁取貨送貨的順風車,回到蟻穴補覺,夜裡再去酒館搖一搖山寨雪克杯。
而在取貨的訂單送到之前,三人有空短暫相處。
阿維伸了個懶腰,推開門露出了亂糟糟的工作台,應霁瞟了一眼,直言不諱地當了燕無樂的嘴替:“又修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