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說完停下手上的動作,“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應霁不語。燕無樂的傷源于一場爆炸,它發生在金銮大學的實驗室内,當時轟動一時。
後來她也提過自己不顧家人反對,拒絕器官移植,堅持給自己打造了這台機械臂。假如沒有自己的存在,燕無樂的行為反倒更像娜塔莎口中的賽博格派。
應霁感受着從胸口蔓延到四肢的能量流,正負兩極粒子碰撞,賦予了他源源不斷的思考和行動能力。所以他站在這裡,自主驅動着體内計算機分析着所有詞句。
“你怎麼了?”娜塔莎不明所以,“不會吧,這麼震撼?”
“你剛說,這家廠商以前也接過賽博格理念的項目,還是娜塔莎研究員負責的?”應霁像她一樣打量着她周身,懷疑道,“這和她的理念符合嗎?”
這下娜塔莎也不說話了。
堅持人類意志高于一切,一切機器為人類所用的賽博格派,又怎麼會将自己的意志植入到一台情|趣機器人體内。
她丢下手中的焊槍,“沒有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如果姐姐知道,她或許一開始就不會選擇這家公司了。”
但人生不就是這樣嗎?人類有限的壽命中容不下太多試錯時間,大部分人跌跌撞撞地摸索,再回頭望時才發現自己已走出這麼遠。
那兩枚芯片折射出細微的光,它們是這座廢棄工廠内少有的、不曾蒙塵的東西,另一個或許是娜塔莎本身。
他們的視線越過那座機器人的亂葬崗,還有城堡櫥窗内無盡的塑料盒。或喚醒或沉睡,它們低等的意識都在人類面前昙花一現地存在過。
娜塔莎沒有應霁那麼獨立,她的意志受到研究員記憶的影響,傾向性不小。她自己深知這一點,但并不介意。
這樣,她們就是真的姐妹了。
“這個東西也有意識程序嗎?”娜塔莎捏起一隻芯片,忽然發問。
應霁勉強點頭:“有,但隻是寵物貓狗的程度,不太聰明。”
“你也不需要家政機器人吧。你都沒家了。”
應霁:“……”
娜塔莎仔細打量着這兩枚芯片,倏而一笑,“這就夠了。”
*
應霁不指望娜塔莎會造出多麼精湛的外殼,他回到備用飛船,關閉多餘感應器,盡量減少活動産生的耗能。
反正她承諾不會損壞芯片,隻需一日,他再去城堡内取貨就行。
真是風水輪流轉,在極夜城時他還是乙方,現在居然變成了坐等收貨的人。
他閉上眼,細細反刍着在娜塔莎實驗室中搜羅來的文件,這些将近百年前的白紙黑字,隻消一眼就被儲存在了他體内。
「黑客」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這就回來了?娜塔莎給你換完能源了?」
“不要提你的馊主意。”半人高的小型發電機又浮現在眼前,應霁索性關閉了視覺傳感器。
「那她有說什麼嗎,比如那位已故的女研究員?我猜是娜塔莎給她下了毒,才導緻她心髒衰竭,最後死在了懸浮島上。」
“這才是你真正關心的吧。”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應霁淡淡道。她們之間沒有什麼血腥的紛争,就是一個人類女性對自己的畢生追求感到懷疑,然後盡力做了些彌補罷了。
娜塔莎對這個銀發機器人沒有什麼要求,或許隻是因為她長得像當初那封羞辱自己的匿名項目書,她就選擇她連通了腦機接口。
「令人失望——然後呢?現在這座島上的工廠也廢棄了,她就沒有想要離開?」電子音窮追不舍道,「好不容易有非政府的飛船降落,她就不想趁此機會離開這裡,去到金銮城看看?」
應霁搖頭,娜塔莎想守護這座懸浮島,這是另一位娜塔莎的遺願。
「黑客」的電子音轉為沙沙的電流聲,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久到應霁幾乎陷入休眠,這道電子音才再次響起。隻聽它陰郁又低沉,「真是……無話可說。」
「她居然和你一樣,軟弱、猶豫,一個天真的蠢貨!」
應霁已習慣了他的陰晴不定,“你想說什麼?”
電子音盤旋咆哮,它自顧自道:「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浪費着什麼!你們能說話、能行動,結果一個追着女人跑,另一個躲在太空裡的廢棄懸浮島!」
「要知道,那個女研究員做實驗的很多技術材料都是我們提供的!還有理論,如果不是我們,她根本接觸不到那麼多項目!」
“什麼項目,和賽博格有關嗎?”應霁忽然開口。
電子音倏地閉嘴了。
那看來是猜對了。應霁想起他們在科鸢集團的總裁辦公室中看過的文件,那些由DM風投所資助的研究項目,其中就有與這家廠商息息相關的“生物神經模拟與激活”。
“雖然不知道你們具體都贊助了些什麼,但讓情|趣機器人通過模拟人類神經反應來激發其意識程序,從而滿足人類消費者更獵奇的需求——正是這點讓那位研究員開始懷疑自己,最後才創造了娜塔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