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看見了她,燕無樂背後一涼,機械臂發力想将周一甩回育兒房内,電光火石間那人快速蹬了旁人肩背,像踩梯般朝她撲來,直直拽住了周一的腳踝。
飛船繼續震顫、翻轉,現在他們三人連成一線,懸挂在門框邊。周一的腳踝咔哒一聲脫了臼,他感到自己的胳膊也要被燕無樂撕扯開,他喊得聲嘶力竭,而身下那同僚依然死死抱住了他的腿——
自己是什麼繩梯嗎?周一吃痛地看去,明明是駕駛區派來救他的,現在倒快把他攔腰截斷!
頭頂的燕無樂也不是善茬,她一人承受着二人重量,全身上下唯一的支點就是卡在腰腹上的門框,此刻她臉上青筋暴起,就是沒有松手的意思。
“松手!”那人雙臂箍住周一大腿,手上赫然出現一把袖珍槍,眼看就要朝着燕無樂扣動闆機——登時二人臉色蒼白,她朝屋内躲避,而周一則嗷嗷地抱緊機械臂生怕被誤傷爆頭。
駕駛區為了救周一确實無所不用其極,燕無樂向後一仰翻騰進屋,現在挂在門框上的變成周一。
這不是一個好結果,随着飛船傾斜,她看見第三隻手攀上了門沿。現在育兒房内幾乎所有東西都滾到牆壁上了,原先的地闆變得空空蕩蕩,那個戴着槍灰色手套的人借力攀登,很快拉着周一一起滾了進來。
門外連廊如同懸崖,在「大魚」翻身結束前,育兒房被短暫隔離為獨立空間。
那人單手持槍,勉強站穩後看向周圍,隻見除了燕無樂和周一外,不遠處還有翻倒的輪椅與瑟縮在學者後的小孩,一顆碩大的透明球體懸在空中,他眉頭一皺發現玻璃外殼後似乎有鬼影閃過。
“什麼人!出來!”
他對着全息投影儀連開兩槍,然而預想中爆裂場面沒有發生,那尊投影儀紋絲不動,“砰砰”兩聲後玻璃外罩上隻有兩粒凹痕。
槍聲吓壞了小崽,他捂住腦袋縮成一團,閉着眼就掙脫了學者掩護!
而那人已經發現了躲在投影儀後的應霁,燕無樂也躲入那座掩體,一時間畫面如同秦王繞柱,那人不由分說又開了幾槍。
子彈橫飛,四濺彈射,咻咻擊穿屋内陳列,那驚慌失措的小崽跑了沒兩步,頭頂一摞陳年舊書就劈頭蓋臉砸下,個個形同闆磚,眼看就要砸向他的頭頂——
應霁飛身撲救,但指尖隻堪堪夠到書脊皮毛。
下一秒,上百本書轟然落下,小孩不見蹤影。
涼意從腳底蔓延開來。
燕無樂也顧不得藏身,她沖到那座書籍墳茔,奮力扒拉,直到下面出現了一隻……布滿皺紋的手。
「大魚」再次翻身,上百斤的書随之滾落,鮮血浸透紙張,慢慢洇出一灘紅。
瑟瑟發抖的小孩之上,是已了無聲息的學者。
他的血染紅書頁,他曾一筆一畫謄寫下的字迹已漫漶不清,和鮮紅融為一體。
燕無樂俯下身抱出孩子。學者的後腦勺已完全凹陷,像世界上最小的天池,溢滿的鮮血蜿蜒淌下,順着她的鞋子流進地縫,最後深深紮根在育兒房之中。
那孩子也渾身是血,像另一本被浸透的小書。燕無樂将他摟在懷裡,自己也沾滿了學者的血。
育兒房被死寂籠罩。
應霁看着燕無樂勉強起身,她抿着嘴,抱着小崽不知在想什麼。餘光裡的周一愣在原地,神色張皇。
……他慌什麼?
一道細不可聞的機械聲響起,應霁立刻回頭,太晚了,那人對準他身後的燕無樂,射出了最後一顆子彈——
“铛!”
機械臂的應急響應替她擋下一擊,但頃刻間又一道寒光乍現,那人掏出匕首,直沖燕無樂劈刺!
但孩子還在懷中!在應霁制服那人之前,燕無樂下意識背過身去,緊接着刺痛傳來——
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溫熱、鮮紅,悉數落在了那顆全息投影儀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