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陰謀論的味道。難怪能在網上蔓延得那麼迅速。
律師又遞來輿情彙總,在她沒辦法接觸外界消息時風向被徹底扭轉,關于科鸢集團那疑似家電質量問題的消息已被更聳人聽聞的生物實驗比了下去,加之自家公關的引流操作,已經有人将家用機器人的爆炸與DM風投的一系列事件關聯——雖然确是這樣。
她向律師描述了「扁舟」遇襲的種種細節,倏爾一頓,“A97的信号消失前曾說,98層與我小時候發生的意外有關,就是金銮大學二十年前的實驗室爆燃事故。我在98層中了神經毒素,幻覺中倒是有人承認,但這不能作為證據吧?”
确實不能,但律師了然地刷新頁面:“關于這一點,警察署已經介入了DM的信息中樞,的确有二十年前這場事故的詳細記錄。在其中發現了這個人,您應該認識。”
一張年輕的面容,燕無樂愣了兩秒才認出來,居然是程遠章。
這張照片攝于二十年前,程遠章還是一個普通研究生,作為工作後重返校園提升學曆的大齡學生來說,他在實驗室裡實在算不上紅人。要不是意外在案發前一天通宵做實驗,他或許畢業後就會重返崗位,在一個普通的技術管理崗上穩定晉升,平淡度日。
“……據警察署提供的筆錄,程遠章在爆燃事故前一晚目睹了實驗樓的異樣,但他同樣被威逼利誘,于是在事故發生後選擇了沉默,之後他憑借DM風投提供的‘封口費’,又留在金銮大學一路直升。”律師話鋒一轉,“不過最近金銮大學發了通告,他已經被停職了。”
“燕小姐,那次爆燃和您家老宅發生的事故很像,軍方也很關注。還好您父母沒有将屍體和爆炸碎片銷毀,他們态度很積極,這對您之後的辯護也很有利。”
“現在證據鍊已經很完善了。還有最後一個關鍵問題,為什麼DM風投想要對您下手?”甚至不惜從燕無樂孩童時期布局。
律師的光屏持續錄音中,但這次卻沒立即轉換成文字。他不解地擡了頭,這個一貫頭腦清晰的女人卻罕見地陷入沉思。燕無樂抿着嘴想了一會兒,“我真的不知道。”
就和消失的應霁一樣,她毫無頭緒。
“沒有别的消息了嗎,A97号員工呢?”
探視時間已到,律師收起光屏,“暫時沒有,警方還在搜索中。我會盡力為您辯護,但不出意外的話,庭審之前很難再有新消息了。”
畢竟DM高層該抓的抓,該跑的灰溜溜地跑,能開口的早都被扒了個幹淨,連現在年過古稀的實驗樓看門大爺都沒放過。
走之前律師又補充道:“說實話,您應該祈禱A97和那位智械在庭審前銷聲匿迹。當前局勢對我們有利,您隻要一口咬死自己是被迫卷入,盜取亡故人的基因數據也是出于科研目的,我就能盡我所能為您做無罪辯護。”什麼私欲、什麼感情,最好全讓那倒黴醫院以疏忽管理為由背鍋,他頭疼地想,假如再有誰忽然出現,這案子他真不知該怎麼打了。
燕無樂起身送行,狹長幽靜的連廊間除了他們還跟随了好幾台監視器,秋雨打落葉,青石闆上有輪胎劃過的水痕,跟着腳印一路綿延。
行至盡頭,律師不免對她側目。褪去科鸢總裁的光環之後,這位在鏡頭前呼風喚雨的女人并沒有他想象中強勢,此刻她素色長裙飄搖,仿佛煙霧缭繞間的一支殘荷。
應該是個聽話的當事人,不會突然背刺他……吧?
下一秒,他聽見她開口:
“假如不做無罪辯護的話,我這種情況會被判多久?”
“……啊?可是無罪辯護的勝率很大,您沒必要考慮有罪辯護。”律師瞳孔巨震,“就算賠償金不重要,但科鸢集團名聲在外,即使沒有刑期,對您和公司的影響也是負面的。”更何況他不能打包票保證無刑期,萬一真要坐牢呢,整個星系間并沒有關于制造高等智械冒充人類的先例。
但他看似柔和無害的當事人随即搖頭,追問最壞可能。
律師隻能實話實說,“我不确定,這其中變數很多。您為什麼要問這個?”
燕無樂站在大門前,前方是真槍荷彈的多重守衛,隻要她再往前一步,自己就會被槍口瞄準。而他們身後是金銮城的天際線,此刻漫天紅霞,黃昏甯靜。
她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我相信他會回來的。到那時,他需要有個合法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