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打掃院落,不知不覺成了千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從前院開始,一路清掃到後院池塘,感覺這一晚的落葉格外地多,賣力地掃到一處堆成了一個坡。
千鶴解下襻膊,用袖子輕輕擦了擦額上的汗漬。“呼——”她伸了個懶腰,準備收拾回屋裡。
她遽然回身,就瞧見身着深紫色振袖的少女倚着廊柱坐在後院的走廊上,手裡把玩着自己柔順的發絲,穿着草鞋的小腳微微搖晃,看似心不在焉實則眉間一片陰郁。
千鶴按了按胸口,把蹿到喉嚨的心跳聲又咽了回去。她想起涑雪第一次夜闖她房間時說的話,心裡隐隐不安。
千鶴走近了幾步,小心又謹慎地打招呼,“早,黑雪君……我記得今天是你給大夥準備早飯,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涑雪松開手中被扯斷的發絲,站了起來。眼前這個幼嫩的少女宛如一隻雛鳥,她輕而易舉就可攫取。
“幾個月不見,有你父親的消息了嗎?”涑雪不答反問,上前半步。
千鶴似乎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才想起為了避免累贅,晨起灑掃的時候她習慣了先将那柄随身佩戴的“小通連”放在房間裡,此時她手無寸鐵。
涑雪看穿了她的意圖,卻也不急,徐徐走到池塘邊上,望着池中金紅的楓葉落下在水面上泛起絲絲漣漪,像是樹影中落下驕陽的光點一般。
“既然來了,何必躲藏?”涑雪凝視着池塘一側的楓樹,聲線漸冷。
那斑駁的樹影似乎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黑衣白衫的男子陡然出現在她們一丈之外,他拂了一下身上黑底金絲獸紋的羽織,聲音冷漠輕諷,“想不到你的鼻子還挺靈的。”
男子頸間系着绛紅繩結,腰間佩戴白玉宮縧,更襯得他身姿颀長,面如冠玉。
他轉頭看向雪村千鶴,目光在她手中的掃帚上頓了一頓,面露鄙夷,輕嗤道:“身為純血鬼族,居然為人類打雜,簡直丢盡顔面。”
“你是……風間千景。”千鶴想起在禁門之變追擊途中遇到過的這名男子,登時面如金紙。
“你也是來帶走她的?”涑雪并不在乎那些,她漫不經心地撫了撫腰上的刀鞘。
“純血的女鬼可是很罕見的,她對我有用。”風間千景眯了眯紅瑪瑙色的眸子,身體微微緊繃,“更何況她的父親已經是我們這邊的人了,我帶走她天經地義。”
“呵,果然是一丘之貉。”涑雪一聲冷笑。雪村千鶴離她很近,涑雪一攬右臂就把嬌小的少女拽了過來,臂彎死死固定着她的肩膀,将她囚禁在身側。
風間千景的眸光寒冷銳利,話語中蘊含怒意,“就憑你,也敢和我搶人?”
“我和綱道有仇,現在她是我的獵物。”涑雪左手拔出雪白的刀刃,手腕随意地扭轉了幾下,似乎在活絡筋骨,“而且上次在池田屋那開膛破肚的一刀,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
“……原來是你。”風間千景眸中的紅光微晃,神情多了幾分肅穆。
“現在我讓你一隻手,來戰吧。”涑雪舉起刀,容顔冷漠,話語卻格外地挑釁。
“你……找死!”風間千景身形一閃,手中鮮紅的刀鞘扭轉,刀鋒幽深凜凜,驟然期近涑雪面門。
手中刀柄一旋,雪白的刀刃在涑雪手中極為巧妙地擋開那銳利的一擊,腳步微微騰挪,手上的刀毫不遲疑地刺向風間的腰側。
風間提刀頂開,退後半步。
“童子切安綱,你帶了一把不錯的刀。”涑雪冷嘲着,手上繼續乘勝追擊,“但即便是斬鬼刀,也奈何不了我。”
刀光劍影,掠起了樹葉,驚起了池水。
雪村千鶴被緊緊箍在涑雪大力的手臂下,任她拳打腳踢都掙脫不了一分。而且伴随着越來越密集的刀擊聲,那窒息的殺意緊貼着她,她驚恐地閉上了雙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怎麼回事?!”聲響很快驚動了剛剛早起的隊士,他們循聲趕去後院,卻通通被入口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冷厲地攔了下來。
土方歲三攜着一衆隊長幹部疾步趕來,他瞧見總司那張陰沉地仿佛要滴出水來的俊容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鬼副長斥退了衆人,帶着幾個心腹跟随總司踏進了後院。
入耳的每一陣刀锵聲都如殺人奪命般狠厲,池中金黃的楓葉悉數破碎,石景上也滿是刀痕,可想而知戰況是多麼的激烈。
雪村千鶴的嗓音有些喑啞,她眯眼瞧見小道上為首的沖田總司正快步走來,頓時喜不自勝;“沖田先生!”
涑雪手中行雲流水般淩厲的攻勢蓦然頓了半晌,節節敗退的風間千景此時正處于極度的亢奮之中,這瞬間的破綻立馬化作他的反擊,蓄力橫刺,直指涑雪持刀的手臂。
無法防守,涑雪旋即偏轉刀勢,一刀劃在了風間千景的腹部,同時手臂也被童子切帶出一串長長的血珠。
風間千景的眸子遽然收縮,捂住流血的小腹飛快地後退幾步,他盯着眼前黑發翩飛的少女,再望向她蔥白如初的手臂,若不是衣袖已經破開,那傷口就仿佛不曾存在過。他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原來不是鬼……”
新選組的衆人已然靠近,卻無人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就連一早便尾随着涑雪的總司此時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在場隻有風間千景看的清清楚楚,那一道被童子切刺破并濺出的血液居然比墨汁還要黢黑……但一眨眼,那狹長的傷口和墨黑的血,又猝然消弭無形。
風間腹部的創傷乃是涑雪逆勢而為,未盡全力所以傷的不深,憑借着純血鬼族的優勢,傷口很快就止住了血。他已經冷靜下來,不再繼續進攻。
“……想不到如今,還有遊蕩在世間的魔物。”風間千景想起曾在古籍上看到過關于黑色血液的描述,目光愈發警惕了起來,“魔物……你身上為何會有鬼族的氣息?”
涑雪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渾身還散發着意猶未盡的戰意,面上沒有絲毫被拆穿的羞窘,“呵,那你怎麼不問問,綱道為何用鬼族人的血制造羅刹?”
“這不可能!”風間未答,雪村千鶴已經率先大叫了起來,在涑雪的鉗制中奮力地扭來扭去。
“不可能?”涑雪周身的氣息驟然冷卻了下來,宛若嚴冬臘月,她睥睨着懷中的少女,“你不知曉你父親做了多少好事,還被傻傻的蒙在鼓裡。”
“幕府也好,新選組也好,都不過是他實驗的對象……”涑雪說着,越發感覺有吐不完的怨毒在胸腔裡翻湧而出,“你以為那些人類喝下變若水為何會變成嗜血殘暴的怪物?還不是因為你的父親!”
“不!你說的都是假的!——”千鶴在她臂彎裡掙紮着,呐喊着,淚水噴薄而出。那一直溫柔養育她的父親,怎麼可能會殘害這溫柔守護她的新選組呢?她不信……
涑雪抖露了新選組的秘密,土方等人頓時有些亂了,土方歲三厲聲斥道:“黑雪你在幹什麼?還不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