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術師都這樣。”吉野順平稍稍擡眸，直視真人的目光，“真人先生，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的作品。”

真人眼皮微動，“順平，你應該沒有朋友吧？這種強硬的問法簡直就是災難級别的社交事故。”

都是遵從欲望的咒靈了還談什麼社交方式。吉野順平腹诽着，用毫無起伏的語氣說：“我隻是想和真人先生拉近距離罷了。”

“順平你真奇怪呢。”真人忽然笑了，“你根本對我喜歡什麼作品不感興趣吧。”

“沒有這回事。”

“很可惜，我沒有喜歡的作品。人類的眼界永遠隻限制在人之間，看上去有數不清的作品但内核都具有相似性，全都是在講述人的故事，簡直無聊透頂。”

午時的太陽照着橋洞的一隅，澱月遊到橋洞口，真人的半張臉沐浴在光下，灰黑的瞳孔多了一抹亮色，幾縷發絲順着風落在纖長的睫毛上。

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吉野順平的回應，真人稍稍轉動瞳孔，在陰影處的少年正幽幽地盯着他，黑色的制服、黑色的頭發、黑色的雙眼，就連靈魂也是漆黑一片。

真人捕捉到對方微微上揚的嘴角，但毫無波瀾的雙目卻沒有在笑，他見過的人類數不清，也接觸過麻木、自暴自棄的人類，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吉野順平這種的，微弱的靈魂之外是腐爛的血肉。

“你在笑什麼？”真人問。

“啊……”吉野順平發出輕微的歎息，笑意漸漸加深，“沒什麼，就是……”

人類望向陽光時會下意識閉眼，當光帶着凋零的塵埃落在真人眼膜上時，對方的眼睛都沒眨一下。

雖然是人類狀态但又無法成為人類，方才的話語也是站在人類以外的立場上發出的感歎，努力僞裝卻在細微之處露出自己都發覺不到的破綻。

“就是什麼？”真人側過頭看向他。

“就是覺得我們很相像……”

風與水交織的聲音在通道裡回蕩，吉野順平不大的聲音在靈魂上留下沉悶的回音。

真人的靈魂不受控制地輕顫，如同微風拂過，在靈魂表面留下的酥麻癢意慢慢侵蝕到靈魂深處。

“我們哪裡相像了？”真人坐起身，整個人背對着光，“硬要說像的話，不論是外貌還是性格，我們都完全相反。”

“這就是相像的原因吧。”吉野順平心情好了一些，“就像看似相反的善與惡，其實本質沒有任何區别，往大了說是立場問題，縮小到個體上，做善惡之事都是為了從他人身上汲取情緒價值。”

“你這是偷換概念，用人類社會定義的善惡舉例子毫無意義。不過我理解你的意思，就像是往左右兩邊直線奔跑的兩個點，乍一看永遠不會碰見，但從另一個維度它們是可以完全貼合的圓環。”

“它們是一體的……”吉野順平小聲嘟囔着。

“順平覺得我們有哪些地方一樣呢？”

吉野順平沉默片刻，阖上眼眸淡淡一笑，“我們在這個橋洞裡待到現在聊着天，這就是我們相似的地方。”

“順平果然是唯心主義派。”真人再次躺了下來，“我會待在這裡完全是因為澱月在這裡，水母身上太舒服了。”

澱月伸出觸手比了一個愛心。

“真是聰明。”真人意味深長地說：“擁有這般強烈自我意識的式神很少見。”

“它很喜歡你。”吉野順平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它肯定不想跟我回去了。”

“那就不回去吧。”真人把臉貼在澱月的身上，“澱月和我簽訂契約吧。”

“我把澱月放在這裡，真人先生可以随時來和它玩，我偶爾也會來看看澱月的。”

“那就不得不把這裡當做秘密基地了。”真人表現出驚喜的模樣，更加仔細地感知吉野順平的靈魂，對方的咒力并不充沛，甚至比他見過的一些咒術師還要弱，卻又能長時間喚出式神。

不清楚吉野順平是無知還是藏了一手，他更加傾向于後者，因為這樣才有意思。

好不容易找一個還算有趣的人類，不好好研究一下怎麼行呢？

他從澱月身上跳下，主動朝吉野順平伸出手，“之後就請多指教了，順平。”

吉野順平握住那隻手，寬大溫暖的掌心上沒有繭的痕迹，是真人的手沒有錯。

“請多指教，真人先生。”

“那事不宜遲……”真人指着角落的骸骨，“該清理一下我們的秘密基地了。”

聽見這句話時，吉野順平湧出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他居高臨下地凝視那具骸骨，“澱月，把垃圾清理幹淨吧。”

澱月聽話地飄過來，在真人的贊歎下把骸骨吞入體内。

骸骨被迅速腐蝕，吉野順平的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意。

真是可憐的老人啊，被真人完全抛下，孤獨一人死去，又成為了式神的餌料，在這個世間連殘渣都不剩下。

在往後的重生裡，将會完全的、徹底的被真人遺忘。

真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