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正屋。

一個穿着深色和服的仆從跪在下首，神色恭順地回話。

如果加茂禦在這裡，他就能一眼認出來這個仆從就是剛才溫聲細語哄他喝藥的加茂香子。

“……禦少爺沒有提起受傷的事，隻問了誰送他回來的。”

說完，加茂香子想起當時加茂禦坐在榻榻米，裹着被子像團三角壽司，微微仰着頭望着她的樣子，語氣一頓。

她盯着眼前潔淨光滑的木質地闆，似是不經意地說：“家主大人，禦少爺大概是被咒靈醜陋的模樣吓到了……”

加茂雖然不像禅院那樣極端，信奉“非術師者非人”，但擁有咒力能看見咒靈就代表跟普通人之間劃下一道溝壑，對待術師和普通人的态度終究不一樣。

加茂香子對小少爺心生憐憫，也為了報多年前藤原夫人的一言之恩。

跟外界的嚴寒相比，溫暖如春的屋子一片安靜。

許久之後，上首才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加茂現任家主加茂拓也是個四十左右的儒雅男人，他對嫡子加茂禦的态度不明：“禦君今年也有五歲了吧？他的堂兄姐弟都在族學，等他養好傷之後也去族學吧。”

沉穩威嚴的男人輕飄飄的做出決定，目光徒然落在加茂香子身上，他意味不明地說：“禦那邊的事不用再一一上報了，禦君才是你要忠心的主人。”

“對了，既然禦他醒了，等下就帶他過來一趟吧。”警告意味的話語說完，加茂拓也随意地下了命令。

加茂香子畏懼地低下頭：“是，家主大人。”

她俯首應聲，額頭磕在冰涼的地闆上，後脊一陣發涼。

壓下異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加茂香子起身小步退了出去。

*

這是加茂禦醒來後，第一次離開住的地方。

臨近新年，奔波在外的加茂本家族人紛紛趕回來，加茂上下也忙着大掃除，廊下有仆從在擦洗地闆。

加茂禦穿着黑金羽織，手裡抱着一個手爐，但從溫暖如春的和室出來，冷風一吹臉頰刮的通紅。

加茂香子引着他一路穿過遊廊，經過一座橋梁和花園來到家主居住的正屋。

一路上，加茂禦注意到遇到的仆從和族人看他的眼神帶着隐晦的打量。

自從在一歲的時候被醫師診斷智力缺陷的問題後，加茂的嫡子就被挪到遠離正屋的地方居住。

加茂禦思考着這些，進入正屋。

拉開障子門，鋪面而來的暖氣烘的臉頰發燙，嗓子眼變得有些幹癢。

加茂禦忍下喉嚨裡想要咳嗽的欲望，擡頭不動聲色地打量這間居住着加茂家主、代表權力中心的屋子。

“禦，到這兒來。”

有人喊他，加茂禦尋着聲望去。

發現屋子裡人不少，叫他的人坐在正前方，他背後是一扇一人高的松柏白鶴屏風。

目光在對方頭頂掃過。

【加茂拓也，加茂第二十六代家主，一級術師】

加茂禦垂下眼，把羽織和手爐遞給一旁的加茂香子。

他裡面穿的是一件藏藍色和服，色彩偏濃重的冷色調，襯的他裸露在外的膚色格外白，垂在肩頭的長發被小心束縛在耳邊。

和服寬大袖口裡露出細瘦手腕，掌心纏着雪白紗布，秀麗弱氣的臉，蒼白帶着病氣，耳邊的烏黑長發的映襯下，有種雌雄莫辨的漂亮。

他往前走去，站在空地中央幾個頭頂加茂A、加茂B的和服小孩莫名眼熟，其中還有那個頭頂長老之子的加茂千森。

這是上午在花園欺淩他的幾個npc。

加茂禦有些詫異地擡頭，直白地看了眼跪坐在漆案後的中年男人，垂下眼眸，乖巧的喊道：“父親。”

加茂拓也從加茂禦進來就一直在打量這個曾備受他關注，給他帶去期望最後也讓他備受打擊、視為恥辱的孩子。

他猶記得當初仆從禀報藤原夫人懷孕時的激動和高興，他膝下唯一的嫡子，自母體孕育就表現出不一般，所需的“養分”格外多，出生後的咒力波動幾乎比肩二級術師。

加茂拓也對他寄以厚望，想了三天最終取名為禦三家的禦的孩子。

直到一歲抓周禮後，老宅開始有傳言，加茂拓也先是狠狠懲治了傳出謠言的仆從，帶着醫師想要徹底洗脫這層謠言。

“家主大人，禦少爺他……似是有些不妥……”

聽到醫師的話，加茂拓也的表情從震驚猶疑、惱怒憤恨轉而變得陰郁冷靜，混亂過後他對這個嫡子徹底失望，也視他為恥辱。

這似乎是從那之後，他第一次見他。

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癡傻蠢笨，隻是身形有些瘦小，面容結合了他和妻子藤原的優點，十分出色。

懷着一種衆多情緒被糅雜成的複雜心情，加茂拓也朝加茂禦招手，“禦，你過來坐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