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生時代起,周文濤就時常仰望肖薔的背影。她是出色的學生代表,是舍命救人的英雄,是安塔島史上最年輕的副首長。而他隻是在實驗室埋頭苦幹的“科學怪人”,鬥不過那些搶他功勞的吸血蟲,被趕去檔案中心當了多年的閑人。
這些年他學着她的樣子,拼命成長,才知道她的來時路竟是如此艱辛。換做是他在肖薔的位置,遭受過數不清的明槍暗箭,也不一定能堅守本心。
時間是一把無比緩慢的刻刀,當人注意到它的動作時,痕迹已經永遠地留在了人的身上。
肖薔的身形因為病痛比前些年消瘦了許多,頭上也有了幾絲白發,這些都是周文濤不曾留意的。時間一刻不停地前進着,是他一個人固執地守在原地。
走了沒多遠,肖薔便在分割兩區的巨大鐵門下停下了步伐。
西邊最後一縷陽光斜打在鐵門與圍牆之上,頭頂的影子好像死神巨大的鐮刀橫劈在兩人之間。
肖薔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頭道:“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常去看看肖薇,就當作是我的遺願了。”說罷,她便轉過頭坦然離去。
鐵門緩緩合上,門邊撞在鐵門框上“當啷”一聲,關閉了天與地最後一絲光亮。
辦公樓的燈也滅了一盞又一盞,謝心白看着堆積如山的工作,歎了口氣說:“今天晚上又要交代在這了,要不先吃飯吧。”
在一旁幫忙看筆錄的齊觀猛地擡頭:“壞了,錢司令是不是還在外面等着呢!”
謝心白一拍腦門慌忙站了起來,快步走向辦公室門口,剛要邁出去又往後退了兩步。
她停在檔案櫃前,對着反光的玻璃順了順頭發。忙了一天的臉色十分疲憊,謝心白又從辦公桌裡拿了支口紅塗了塗。
“我看起來怎麼樣?”她轉身問齊觀。
謝心白長得偏甜美,是一臉的乖巧像,但眼尾和嘴角微微上挑,細看才能覺出她的機靈感。
口紅尖幾乎還是原狀,一看就是新買的。從前齊觀隻以為錢章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沒想到竟是兩廂情好。
“很好看啊。”齊觀有些好奇地問:“你是不是對司令也有意思呀?”
謝心白抿了抿唇,有些羞澀地開口:“其實我們這些有軍職的人都很佩服司令,他上任的這幾年鐵腕治理軍中紀律,還懲處了不少貪官污吏。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在禮堂聽了他的講座,那時遠遠看着隻覺得很崇拜,沒想到現在……”
齊觀笑着問:“那我是不是還能算你倆的紅娘啊?”
“當然!”謝心白又抓了兩把零食塞在齊觀手裡,“我這有好吃的都給你留着,你想吃随時來。”
齊觀也沒有推诿,開心地收下了,這還是她第一次交到同齡的朋友。
“那下次有好吃的我也給你帶。”齊觀笑着說。
兩人出了辦公室,下樓往大門口走。
“你準備什麼答應他呀?”齊觀興奮地問。她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有了和自己聊閨中密語的女同學。
謝心白神秘一笑,貼近齊觀的耳朵小聲說:”越是驕傲的男人越得多吊一陣,精髓就在于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
“你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嗎?你也舍得?”
謝心白一擡下巴:“這有什麼舍不得的?一輩子那麼短,我一定要讓他對我一直死心塌地。”
在大門口等到天黑的錢章終于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他攏了攏已經微微發蔫的郁金香花束,重新抖擻精神迎接謝心白。
“那我就不打擾啦。”齊觀笑着從二人身側溜走了。
錢章捧着花小心翼翼走向謝心白,低頭柔聲說:“你說玫瑰太俗,百合太淡,那郁金香呢?你喜歡嗎?”
“還好吧,黃色的倒是看着亮堂一點。”謝心白淺笑着接過花。
一句不鹹不淡的誇獎讓錢章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三十五年的人生裡他也算見過不少女人,從軍的英姿飒爽,從政的運籌帷幄,行醫的仁心仁術。
各花入各眼,他偏偏就是喜歡眼前這隻渾身長滿了心眼的小狐狸。愛情真是個奇妙的東西,他再也不說自己的下屬是大情種了。
“你是不是不太喜歡花啊?要不我送你點别的?”錢章試探地問。
“沒有不喜歡,你送我的花我都擺在家裡了。”謝心白低頭捏了捏那花瓣,手指上也沾上了香氣。
“那我明天還來給你送。”錢章伸手小心握住來謝心白拈花的手,他第一次摸槍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
謝心白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那還是别送了,這花又不能吃。”
錢章這才反應過來天都黑了,她忙了一天肯定餓壞了。
“我帶你去吃飯吧,隔壁街的館子更新了菜單,要不去嘗嘗?”
“我哪有吃飯的心思啊,還有一堆工作等着呢。”謝心白撇嘴看向了别處。
錢章以為這就是拒絕了,有些灰心地放下了手。
謝心白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勾了勾唇,擡頭嗔怪道:“一會兒吃完飯,司令和我一起回來看線索和筆錄吧。這工作可是你安排給我的,你可得負責到底啊。”
錢章連忙笑着應下,領着謝心白出了門。幾番對話下來,他這心裡頭就像坐了過山車一樣,這下總算是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