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是個将近五十歲的老師傅,他慢條斯理地摘下老花鏡,見齊觀是一個人進來的,又把老花鏡戴了回去。
“等人齊了再喊我。”
齊觀連忙掏出手機:“我帶了另一個人的尺碼,您看可以嗎?”
老師傅有些生氣地說:“這裡是定制,不是我親手量的,萬一做得不好那不是砸了我的招牌嗎?”
齊觀細細觀察了這家店面,兩側的牆面都刷着嫩黃色的牆漆,正對着店門的一整面木質牆櫃專門用來擺放各色布料,櫃子上還描了金色的花邊。
老師傅的裁縫桌和櫃台上都有幾盆精心打理的鮮花,可見他十分熱愛他的工作,也愛護這家店面。雖然外表嚴肅,内心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柔軟之處。
齊觀再次開口:“我……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希望您可以幫我這個忙。”
老師傅正在挑選布料的手一頓:“把尺碼拿來我看看。”
齊觀連忙把手機遞上前,老師傅邊看着尺碼,邊拿着皮尺對着空氣比劃了起來,半晌才道:“拿到手如果不合适,可以再找我改。你站去鏡子那裡,我給你量下尺寸。”
“謝謝您。”齊觀笑得柔和,轉身走到鏡子前站定。
鏡前人的身形高挑勻稱,不出聲地往那一站跟櫥窗裡的模特沒什麼兩樣。五官雖算不上驚豔,但絕對是讓人過目不忘的氣質型。
一雙帶着木質柔和感的眼睛則沒有什麼溫差,最暖不過夏日雨,最冷不過倒春寒。
老師傅打開鏡子旁的電燈,先從頭圍開始量起。
齊觀提醒道:“師傅,我不準備訂禮帽的。”
“你不需要頭紗嗎?”
“啊?什麼頭紗?”
老師傅也是一愣:“你不是來訂婚服的嗎?”
“不是。”齊觀迷惑地搖了搖頭,“隻是約會用而已。”
老師傅奇怪地看了一眼齊觀,說:“來我這的新客基本都是訂婚服的,你倒挺特殊。不過以後如果有需要,倒是可以再來。”
他繼續量着齊觀的尺碼,一旁的小學徒認真地記錄着,不一會兒便說:“好了,來挑款式吧。”
老師傅打開一本厚厚的樣式畫本,裡面一張張精美的衣裙都是手繪的,足足有上百頁,齊觀有些挑花了眼。
她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畫本上沒有價格,有些擔心地說:“我的存款不算太多,不确定有哪些款式是我能選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價格的差别主要在布料上,當然,特别複雜的款式也會貴一些。不過隻要是顧客選中的款式,我都會盡力完成。”
齊觀這才安心挑選了起來,她偏好簡單優雅的款式,選了一款貼身的寬圓領包肩長裙。裙子在腰臀處有立體流暢的褶皺,像一朵亭亭玉立的郁金香,裙擺微微散開方便行走。
男款的西裝則沒有太多花樣可供選擇,齊觀指了一款戗駁領的英式西裝,一粒扣的款式收腰效果明顯。
老師傅看過了齊觀選的那兩款禮服,吩咐徒弟去拿了幾種布料,又從櫃台裡拿了一張布料色卡說:“選一下顔色吧。這上面的顔色都能選,不過染色等的時間就會久一些。”
齊觀想着在榮譽儀式那晚預約一桌島上最貴的晚餐作為慶祝,因為要等傷員全都出院,所以日子定在了兩周之後。
“染色的話需要等多久呢?”
“要多三天。如果是黑白色的話就不用等,差不多兩周之後就能來取。”
齊觀沒想到臨時來訂衣服竟然真的來得及,連忙定下:“那就要白裙子黑西裝,再要一件透氣一點的白襯衣。”
老師傅再次疑惑地小聲嘟囔了一句:“真的不是婚服嗎?頭一回見有人給男朋友訂全套的。”
男朋友嗎?齊觀對這個稱呼并不習慣。
男朋友是處着處着就一定要有一個結果的身份,要麼分手,要麼結婚。分手就會變成陌生人,重新歸于人海。而婚禮之後丈夫的身份,代表的更多的是責任而不是感情。
多吉,是她的愛人,是教會她如何愛人也是隻要她活着就會去愛的人。
學徒已經将布料在櫃台上一字排開,老師傅默默在一張小卡片上依次寫下對應成衣的價格,讓齊觀自己感受完再決定。
齊觀看了價格之後隻後悔自己平時完全沒有存錢的習慣,就算是最便宜的布料也要花掉自己快一半的積蓄。可她實在不想給那個夜晚留下什麼遺憾,看着那昂貴布料的光澤,她一咬牙:“您這裡……可以分期嗎?”
老師傅笑笑說:“當然,來我這的很少有能一次付清的。”
齊觀有些好奇地問:“其他店都是給那些有錢的老主顧服務,怎麼您這還能分期啊。”
“禮服的價值不在于它本身,而是值得穿着禮服的那個時刻。如果有人把禮服穿成了常服,那我所做的工作又有什麼意義呢?反正這座島就這麼大,也不怕你跑了。”老師傅笑着遞來一張空白的卡片,“留個聯系方式吧,做好了聯系你。”
齊觀寫下了号碼遞了回去,這才留意到櫃台上有一個小相框,相框中的一對新人正穿着櫥窗裡的那一套禮服,其中的新郎正是眼前這位老師傅年輕時的樣子。
“穿着櫥窗裡那套禮服的時刻,應該是您覺得最有意義的時刻吧。”
老師傅的嘴唇微微顫抖:“禮服再有意義,人也不在了。留個念想罷了。”
齊觀見自己勾起了老師傅的傷心事,連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