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無聲無息地出去,靜谧如春雨,幾乎沒有聲音。
陸齡松卻陡然感覺到了一陣寒意,那弓出去時,似掀起了一陣小風。
歡呼的聲音很快響起,報靶的士兵高呼:“三百步,正中圓心!”
圍觀的士兵全都歡呼起來。
喬澤忍不住地搓着手,十分見獵心喜:“二爺!您這弓讓我試試!讓我試試!求您了!”
賈琏又搭了兩支箭上去,含笑,并沒有什麼架子:“再等會兒,我試試手感。”
陸齡松看着這衣着華貴的貴公子,他拇指上戴着白玉扳指,眉目含笑,肌膚如玉,拉弓的姿态也分外從容優雅,似乎毫不費力,能射這麼遠,這弓,是硬弓?
他身側這護衛年歲尚少,和賈大人身側那兩個叫昭兒、興兒的小厮大不同,竟随意催促主人,顯然并不太知道規矩。包括他身後的那些護衛,雖然看着身手矯健,卻明顯沒有經過規訓。
單獨跟着不說話的時候看着還好,但一旦聚在一起,小動作很多,嘻嘻哈哈,一股草莽之氣,并非常見貴族世家訓練出來的護衛。
大部分貴族身邊的護衛,都是軍中的訓法,規行矩步,警惕沉默,任何時候都不會忘了保護主家的職責。
他沉思地看着那兩支箭放了出去,果然射出去仍然是安靜凜然的兩箭,卻每一箭都正中最遠的箭靶的紅心。
陸齡松甚至懷疑他射三百步,是因為最遠的隻有三百步。
喬澤興高采烈地接過了那把弓,愛不釋手地撫摸了一會兒,才也搭上了箭試射。
他同樣也射出了三百步箭靶,命中紅心。
他高興得哇啦哇啦叫:“這麼輕,為什麼這麼強!大人哪裡制的弓,真的太好使了!”
陸齡松目光落在了那把弓上,賈琏隻是笑,轉頭看到陸齡松目光,笑問:“陸将軍要試試嗎?”
陸齡松當然想試,喬澤已将弓遞了過來,陸齡松便接了過來,弓一入手,便感覺到了那個輕是什麼意思。
這弓真的太輕了,他接過小厮遞過來的箭,發現這箭也很輕,箭杆雖然通身漆黑,卻也材質特别,尤其是箭杆幾乎和箭羽融為一體。
他将箭搭上弓,拉滿,發現并不如何費力,他并不善射,也不勉強,隻嘗試着對準了兩百步的靶子,松手。
箭仍然是無聲無息地出去,然後深深釘入了紅心。
他手下的兵們看到是自己将軍射的箭,發出了更大的歡呼聲。
陸齡松凝視着那漆黑的箭,心想着若是在暗夜裡,這箭是否會無聲無息地收割性命而獵物毫無所覺。
賈琏笑着對陸齡松道:“陸将軍感覺如何?”
陸齡松低頭仔細端詳這弓臂:“好弓,不知是什麼材料制成,想來是名家所制。”
賈琏道:“據說采用的海底不知名的獸骨磨制的材料,因此罕見。”
陸齡松拇指愛惜地撫摩了下,并不眷戀,将弓交給賈琏身旁的昭兒:“果然世所罕見。”
賈琏笑着又命護衛們自己練,與陸齡松隻到了一旁的長椅上坐下,這長椅是陸齡松命軍士将附近山上的松木砍伐下來釘成的簡易長椅,上頭的松柏枝葉尚且還帶着綠意。
陸齡松并不敢坐實,在賈琏一再命他坐下,才稍稍挨着邊坐了。
賈琏道:“陸将軍不必過于拘謹。”
晚霞绮麗,風中吹來肉湯的香味,靶場上的士兵們待不住了,全都紛紛回去。
陸齡松心裡歎了一口氣,拱手道:“大人有什麼需要屬下辦的,請說。”又是送羊送豬,又以重寶引誘,折節下交,必有所求。
這些高門大族裡出來的公子哥們,一個比一個心眼多,到官場也多是鍍鍍金的。眼見着這幾個月見到的京裡的官員,沒有一個是認真管着大營的事的,不是想着撈好處,就是躲着事兒一問三不知。
這北大營無論如何都難以在剩下三個月内修造好。這位突然空降,新任的兵部郎中,聽說出身簪纓世家,還是宮裡貴妃的弟弟,莫不是要找個替罪羊。
自己不是混官場的那塊料,還是早些問了對方所求,早死早超生。
賈琏笑道:“接下來隻剩下三個月了,建造大營都是需要陸将軍鼎力協助的,我想問問陸将軍對這大營建造上有什麼想法。”
陸齡松一怔:“工部匠人已出了劃定的圖樣了。”
賈琏道:“工部出的總是好的,但陸将軍領兵多年,想來對這紮營和領兵訓練總有些想法。再則我們這北大營,還要進駐火器營、健銳營,再加上京營原本就有的水師營,陸将軍以為,如今這工部匠人的圖樣,夠使?”
陸齡松愣了,自然是不夠,以他的想法,這靶場太小,火器營更不必說還要更大一些,還有水師營總要考慮臨河的船塢。
但就工部現在出的這稀裡糊塗的圖樣,也修不出來啊!哪裡還敢奢望更多!
賈琏看着他含笑:“陸将軍隻管暢所欲言,我們總要修一個最好的兵營出來。”
真的不是随意找個話題閑聊嗎?
陸齡松張了張嘴,本想含糊着敷衍過去,但看着賈琏帶笑的眼睛,一時竟覺得,萬一……這位賈大人,真的能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