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嬷嬷:“姑娘無恙,便是要我這條老命又如何,我本就想過了,若你出事,我也要跟着去了,免你在異地他鄉孤獨。”
新竹和木蘭也低頭哭了。
窈窈喃喃:“都過去了,沒事了……”
新竹再抑不住,道:“姑娘,我不甘心!那老妪發瘋,說五爺害她全家戰死,姑娘該死,五爺雖是姑娘堂叔,可是姑娘從小可見過五爺一面?”
窈窈眼睫輕顫,自離了洛陽一直壓抑在心頭的情緒,便如決堤的水,化成滿腔酸楚,從眼角撲簌簌滑落。
其實新竹不說,窈窈也從老妪的話裡,猜到自己遇刺的原委。
謝五爺謝翡大窈窈二十多歲,窈窈從沒見過他,五年前上黨一戰,窈窈也才十一歲。
她用力咽了下喉頭,道:“是啊,都因我姓謝,也隻因我姓謝,我就背上過錯與罪責。”
被道婆拖着走的時候,滾落下山崖的時候,她又怕又痛,也想了很多。
“那老人家便罷了,又有多少人因此待我如物。嬷嬷,我有時候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她聲音很輕,卻又利如刻刀,鑿下一筆又一筆痕迹。
鄭嬷嬷抱着她,主仆幾人淚水潸然,哽咽難言。
屋外,李繕背着手站在檐下,他轉過身,本要拾級而下,腳尖又轉了回去,到了門口,敲了下門扉。
“叩”的一聲,屋内幾人皆是一驚,新竹和木蘭扶着鄭嬷嬷起來,李繕揮揮手,沒叫她們行禮,讓她們下去。
鄭嬷嬷看向窈窈,窈窈點頭,她才與新竹木蘭離開。
李繕徑直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回過頭,便看女孩兒坐在榻上,她還咬着唇,用手背抹淚。
但是那淚與不要錢似的,抹了幾滴,又如新泉湧出一汪,在她素白漂亮的面上,洗濯一道道蜿蜒輕軟的水痕。
李繕從沒見過這麼會哭的人。
他喉頭輕輕一動,就像他剛剛喝進去的水,變成她的淚,蝕進了他心口的縫隙,化成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他幹脆挪開目光,道:“你遇刺,是李家疏忽,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等了一會兒,他才聽到,她帶着鼻音的,軟軟的一聲“嗯”。
還在掉淚。
李繕:“你是不是還不解氣。”
窈窈沒回答,隻是擦着眼淚。
李繕心煩意亂,他擡眸,道:“你方才指桑罵槐,我又沒打算和你算賬,你心虛什麼。”
那瘋老妪分不清是非,錯把窈窈當仇人,而他因謝家換親,更因對世家的偏見,待她冷漠至極,她說的是老妪,也在說他。
李繕想,從來都是别人給他台階下,他是第一次給人台階下。
隻要她别哭了,随便吭一聲,他就不會糾着不放,畢竟她總是乖順的模樣,能說什麼難聽的話。
窈窈擦淚的動作一頓,她擡起水潤潤的眸子,哭得狠了,眼尾抹勻一道飛霞般,比枝頭花蕊嬌上幾分。
她目光閃爍,語氣輕盈而飄散:“若聽我說了那一番話,會有人心虛。”
“那個人,理應不是我自己。”
李繕:“……”
……
不過片刻,李繕便從西府出來了。
杜鳴不知道那屋裡發生什麼,看自家将軍臉色比鍋底還黑,就知道不是好事。
他再一次問:“将軍,可要趕回去?”
李繕:“趕什麼,我又不是牛。”
杜鳴:“……”
他一邊走,一邊氣勢洶洶點兵:“你,你,你,你們幾個,随我來!”
杜鳴和被點到的三五親兵趕緊跟上他的步伐,親兵們用求救的目光看杜鳴,杜鳴隻好再頂上了,問:“将軍,這是要去做什麼?”
李繕:“滅了這時候最該心虛的人!”
…
李繕奪門而出後,顯然是生氣了,窈窈有點擔憂,可是,并不後悔。
她不是故意惹惱他,隻是,總該找個機會與他說明白,她不喜歡被自己沒做過的事牽連,他也本不該牽連她。
隻是,她沒打算現在說的,是他不裝聾不裝啞,非要這時候問,所以,該心虛的人是他。
至于往後,李繕會不會更厭惡自己、冷待自己……窈窈想,會有比現在更差的情況嗎?不會了,那便無妨。
她收拾好心情,木蘭便從屋外進來,又驚又呆,似還有幾分不信:“夫人,聽說将軍他……”
窈窈疑惑:“怎麼了?”
木蘭:“他去燒了天陽觀,給夫人出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