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不等老王走近,那棵樹就像忽然被人抽了筋骨,軟綿綿地倚在牆上,在陽光下化作一個佝偻的剪影,風燭殘年毫無生氣。
好好的站姿連半分鐘都維持不住。
老王揉揉眼,走近了問他:“你做什麼惹到你方老師了?”
“是王老師啊。”周加弈哈出一口霧氣,無可奈何道,“可能是咱們方老師不愛喝豆漿吧。”
王拓風沒聽明白:“什麼豆漿?”
“唔,”周加弈想了想,整理好言辭,“好心喊方老師來喝豆漿,人家不但不領情,還把我扔出來了。”
“你......”王拓風大緻能猜到來龍去脈,母老虎頭上瞎蹦跶,活該。他擺擺手,“就站着吧。”
“同學們,我說個事,”王拓風見方傲梅像尊殺神,八風不動地坐在講台上,幹脆也不進教室了,直接站在門口宣布,“我上午要去教育局開會,所以第一第二兩節數學課......”
“上自習!”有人搶答。
“十班的秦老師替我上課。”他瞅了眼餘怒未消的方傲梅,說完就一溜煙走了。
“秦老師?哪個秦老師?”
“靠,秦始皇!”
“誰,誰!”
方傲梅橫眉冷對:“吵什麼吵!誰吵得最兇到我這來背書!”
一群唢呐立馬啞了聲。
在剛剛亂成一鍋粥的吵鬧裡,辛悅聽力不太好的那隻耳朵,竟然争了氣,精準無誤地聽到了蔣旭輝的那句“秦始皇”。
早自習下,辛悅問他:“你知道那位秦老師?”
“大名鼎鼎的秦始皇你都不知道!”蔣旭輝轉過來,誇張地說,“十班的班主任,最喜歡罰學生站走廊的那位!”
“站走廊.....哦哦,”辛悅有印象,“知道知道,十班正好在二樓樓梯口,我下樓看到過好些次。怎麼,被他罰站的是作業沒寫,還是上課睡覺?”
蔣旭輝翹起一根蘭花指晃了晃:“NONONO,數學課隻要喊到誰上黑闆解題,解不出來就罰站走廊!”
“媽呀,”孔菲捂着胸口,“咱一中還有這變态老師?我這種數學學渣要是分在十班,估計得天天站走廊!”
“這麼一對比,我忽然覺得葉成林已經很宅心仁厚了,”辛悅也感慨道,“先前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蔣旭輝眼看兩個數學不太靈光的女生被自己的一時口快吓得臉都白了,當即安慰道:“也别太緊張,我們四班好歹是老王罩的,他來代課應該會收斂點,别擔心哈。”
“你坐好,”辛悅把獨腿支地的石磊拉坐下來,“王老師上次講的立體幾何你聽得怎麼樣?我不行,我看那堆立體圖全是平面的。”
石磊淡淡道:“還行。”
每次結束金雞獨立的石磊都好似看透生死、閱盡紅塵的世外高人,問什麼都提不起他半分興趣。
辛悅:“......”想抽他。
周加弈回到座位上。
“給,”辛悅把杯子遞給他,裡面是冒着熱氣的滿滿一杯豆漿,“外面冷吧,趕緊喝了暖暖。”
一口悶了半杯,周加弈呼了長長一口氣:“活過來了。”
“才十二月,已經零下了,”辛悅又給他把杯子滿上,“地理老師騙人,秦嶺山脈壓根就沒擋住南下的冷空氣,不該對它寄予厚望。”
周加弈捧着杯子暖手,骨頭縫裡絲絲往外冒的冷氣終于止住了:“人家也不容易,一邊被人類開山盜墓,一邊還要為我們阻擋冷空氣,以德報怨,實乃山中楷模。”
他又喝了一口,說:“我剛剛在外面罰站,一直在想——”
“是我的錯,”辛悅抱着保溫杯低眉順眼地坐着,兩隻腳規規矩矩地放在橫杠上,像隻柔軟的面團子,任人揉捏,“害你被罰站了。”
周加弈搖頭:“不是這個,我是問,你那本不穿衣服的漫畫......”
“誰不穿衣服?”石磊每次都聽個囫囵,然後揪住一兩個關鍵詞不放,好似聽力比辛悅還差,“這種天不穿衣服不冷嗎?”
辛悅瞟了眼他手背上的燙痕,再次堪堪按捺住了想抽他的沖動,嗆道:“你這種天不還洗冷水澡的嗎,怎麼人家就不能不穿衣服了!”
“你、你......”石磊約莫被辛悅的反诘吓住了,支支吾吾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老子是傷患!還是你燙的!
他嚣張地把手背伸到辛悅面前,卯足了氣勢,“我受傷了!快給我飯卡,我中午也要去食堂買大份的雞湯小馄饨吃!”
“她飯卡在我這,”周加弈像胡同裡喝茶的老大爺,抿一口咂咂嘴,慢裡斯條地說,“要我給你刷小馄饨嗎?”
“要!”石磊斬釘截鐵。
“你什麼時候見過葛朗台請人吃飯的?巴爾紮克的小說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周加弈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不給!”
“這是辛悅的飯卡,你憑啥替她做主!”
“哥屋恩,”周加弈輕蔑地一擡下巴,“這是老子的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