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加弈很肯定地點頭:“對,我請客。”
他湊到辛悅跟前,眼睛裡亮亮的,像盛滿了梧桐葉上的光,“吃完就把你賣了。”
辛悅看着他裝着星星的雙眸和額心的小黑點,條件反射地往身後移,奈何她已經靠着椅背了,退無可退。
手肘一動,碰到了保溫杯。
周加奕拿過杯子起身:“給你打熱水去,吃面包不喝水,會噎的。”
打完水回來,他把杯子放到辛悅桌上,用英語詞典把它和桌沿隔開:“别老把杯子放在桌角,不留神就掉了,我看水杯身上好幾處漆都沒了,都是你摔出來的吧。”
“嗯。”
“多好的杯子,稍微珍惜點,”周加弈彈了彈杯身,“你看看我,還用塑料杯接水喝呢。”
“元旦的數學競賽,有信心拿第一名嗎?”
“不太有信心,附中的數學不是也挺強嗎?”周加弈難得謙虛,“目标第一,保底第三。”
辛悅看着保溫杯若有所思,說:“到時候拿獎了送你個禮物。”
“好啊。送什麼?”
“暫時保密。”
辛悅喝完水,從桌肚裡掏了本英語輔導書出來:“甯老師說的,這門課就得積累詞彙量。”
周加弈在飛快地寫幾何證明題:“我就讨厭閱讀和積累,磨人磨時間,還是數理化對我的胃口。”
說完,他忽然扔下筆,捏着這本輔導書的頁腳:“你高二是不是要選文科的曆史政治?”
“嗯,”辛悅點點頭,“我喜歡這兩門課,成績也好,肯定選它們。”她反問:“你呢?”
“我選理科,”周加弈把頁腳捏得都翹起來了,“物理化學。”
“曆史政治,物理化學,”辛悅看着他緩緩搓動的指腹,輕輕地說,“這是最天南海北的分科。”
周加弈擡眸,看到辛悅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她長長的眼睫,細細的眉毛,微微卷起的發尾。
兩人是這樣近。
好像他們,才是真正的同桌。
臨近午休,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進了教室。
辛悅不經意間一歪頭,目光拐了道彎,看到了隔壁,平躺在周加弈作業本上的鋼尺。
它折射出一道明亮的白熾燈燈光,晃了辛悅的眼。
她擡手擋了一下,說:“小時候不知道天高地厚,長大了分不清東南西北。”
“我跟你正好相反,”周加弈把胳膊支在椅背上,看着辛悅白皙的手背,說,“小時候分不清東南西北,長大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昂?”孔菲迷茫地擡頭,“你兩怎麼突然說這麼深奧的話?”
她去拽辛悅外套的連帽,“文科大佬解釋下,本渣渣實在聽不懂。”
“安靜抄你的作業去!”周加弈拍開孔菲的手,收回腳坐正身體,把壓在作業本下面的小說抽出來塞進桌肚,“晚自習下提醒我把小說帶回宿舍,要還給宿管阿姨。”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辛悅知道他是對自己說的。
她問:“不看了?”
周加弈笑了一下說:“從良了。”
“嗯?”
“怕以後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神經病。”辛悅小聲地罵了一句。
“認真學習,備考數學競賽,以後都不看跟學習和考試無關的課外書了。”
辛悅是不清楚這家夥怎麼突然變得如此熱愛學習了,也沒去細想什麼。
三十大幾行字的英語閱讀理解,卡在了前兩個單詞上。
one day,一天。
晚自習換了座位,我們就不能挨到一起了。
二年級分班,我們連同班都不是了。
英語寫完,她又拿出了物理作業。
好不容易寫完一題,一對照答案,錯了。咬牙把紙上的解題過程拿橡皮擦了,套上公式重新計算。
這時,右手邊遞過來一本書。
語文書?
辛悅定睛一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被用筆圈了出來,旁邊标注道:又豈在朝朝暮暮。
蘇轼的《赤壁賦》和秦觀的《鵲橋仙》?
辛悅在筆袋裡找了支鉛筆,在“朝朝暮暮”旁邊寫下“風馬牛不相及”,還給周加弈。
過了一小會,書又回來了。
這次他用了紅筆,标注特别明顯。
——頂風作案早戀尚且不怕,何懼這小小的過道。
後面還畫了一個小小的笑臉。
他看出來了,他什麼都看出來了。
我藏在某句話、某個動作裡的小情緒,他都有清晰地鋪捉到。
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周加弈。
“看完了?”周加弈壓着音量問她,“那我繼續背書了。”
“等下。”辛悅拿過修正帶,把紅筆寫的字和“又豈在朝朝暮暮”蓋住,又用橡皮擦掉了“風馬牛不相及”,隻留下那個笑臉。
小小的,有點傻。
“每一次開始都昭示着最終的結束,而每一次結束又意味着新的開始,循環往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