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定長壽村存在天道的漏洞,就在這裡住了下來,研究這個地方。經過不斷縮小範圍的排查,我逐漸認定,有問題的,就是這個天坑。”侯郁說。
在坑底生活的時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直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那種目光消失了。那種從出生起便如附骨之蛆的壓力,那種無時無刻不在的監視感,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輕松。
按照趙瞎子的說法,他日後隻要龜縮在這個地方,說不定能活到九十多歲。
可四十年前,長壽村不過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破落村落,人們吃不飽,穿不暖。侯郁縱然有錢,也沒地方去換取資源。
更别說天坑下面了,那可真的是一無所有,幾乎就是荒野求生。
他隻能在坑下待幾天,就跑到長壽村生活幾天,勉強維持着一線與人世的聯系,以免徹底變成一個與世隔絕的野人。
起初,村民們對他抱有戒備,畢竟他是個外來者,而這個村子,幾乎從不歡迎陌生人。
他即便年紀大了,身上畢竟帶着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氣質和見識,又上知天文,下知怎麼提高糧食産量。沒過多久,村民們便漸漸放下戒心,開始依賴他、信服他,甚至将他奉若至高的領袖。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在這裡,他又有了孩子。
為保穩妥,他帶着那姑娘到了坑下生産。就這樣,他有了一個女兒。更令他驚訝的是,這個孩子在坑下竟然活到了三歲,依然健康無恙。
他老淚縱橫,在之後一段時間裡,沉迷造孩子,仿佛隻要孩子越多,就越證明,天道已經奈何不了他。
而且,他心中還有另一個執念,或許其中會誕生一個繼承他天篆族血脈的孩子。隻要天篆族的能力能延續下去,他便不負師傅的遺願。
但是随着孩子越來越多,沒有一個人繼承了他的天賦能力,他也逐漸厭倦了這件事,轉而将精力投入别的事情。
他翻了翻小包袱裡為數不多的東西,有幾本師傅留下的古籍,當時想着是師傅的遺物,便帶着走了。
其中,就有《山海經》。
他再次一頭紮進《山海經》,反複研讀起來,想從這本古人繞過天道流傳下來的古籍中,繼續探究運用天道漏洞的方法。
就這麼研究了十幾年,等他回過神來時,坑下竟然多了一個小怪物。
“我也算見多識廣了,但那孩子,真的畸形怪異到讓我有點害怕。”
嬰兒的啼哭比剛出生的小貓還要微弱,像一口氣沒吹滿就洩了的風箱.
侯郁抱起他時,心頭一沉。
那腦袋裡竟好像沒有骨頭,直接就是一層滑不留手的人皮,包裹着大腦和頭内部的膠質物,軟趴趴地攤在他的手上,還在順着手的輪廓往下流淌。
而他四肢的關節都是反長的,以不符合人類形态的方向刺棱着,怪不得他母親生他的時候,受盡了折磨,哭喊得像小鬼啃噬身體一般凄厲。
侯郁看了看床上氣若遊絲的大女兒,她已經塊不行了,血水浸透了床單,順着床沿滴落,一滴、兩滴,在地上暈開污濁的痕迹。
又看了看旁邊吓到翻着白眼神志不清的兒子,他歎了口氣。
這算是天道的報複嗎?
“等等,什麼意思?”祝玖打斷侯郁,聲音有一絲顫抖:“你是說,這個孩子,是你女兒和兒子……”
侯郁惋惜地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我忙着研究《山海經》,誰知道這些蒙昧無知的孩子竟不顧道德倫理,像隻知道滿足欲望的野獸一樣。這還是出現了畸形兒被我發現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中已經有不少孩子了。”
祝玖頭皮發麻,手指不自覺扣着石凳子後退,發出刺耳的“咯咯”聲。
“你不教他們人倫道德,他們怎麼會懂?”她的聲音發緊,“人又不是生而知之,沒有記憶傳承。你不管也就算了,你的妻子呢?她怎麼會任由這種事發生?”
“什麼妻子?”侯郁漫不經心地拂了拂衣袖,“我的妻子在我四十八歲就去世了。她隻是為我生下孩子的人,可能在某次生産中死了吧,沒印象了。”
祝玖遍體生寒。
她突然想到那些奇形怪狀的村民,他們看上去最大也不超過三四十歲,大多身體畸形,智力低下,隻勉強能聽懂她說的話。
他們不會都是這老頭的後代吧?
祝玖猛地捂住嘴,将惡心幹嘔的反應強行咽了回去。
他們被無知地繁殖出來,沒有受過道德倫理的教育,就像一群未開化的野獸,既是彼此的父母,也是彼此的兄弟姐妹。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是錯誤的,是有違人倫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不正常的,不知道自己的血緣糾纏錯亂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