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郁聽她們的對話聽得津津有味,聞言聳了聳肩:“我不清楚。我全部的精力都在搞我的實驗,沒有時間把這坑底探索完全。”
祝玖盯着他,試圖從他的表情裡找出點什麼端倪,但侯郁顯然是真的對此一無所知。
說起這個,祝玖又想起,自己原本的肉身還儀式在這坑底的某個角落。希望不要被那些四處亂轉悠的人發現,否則她就危險了。
祝玖歎了口氣,擡手拍拍臉振作精神。
管不了那麼多了,時間緊迫,先幹完正事再說,之後就随機應變吧。
她擡腳走上台階,背包還留在剛下來的溶洞,她得去拿鏟子,将這些屍體挖出來,運到地面上去。
祝玖和侯郁帶走了光源,溶洞大廳逐漸恢複黑暗。
禾姑垂着眼睛,感受着熟悉的寂靜和安全感逐漸回歸。
永生之後,最先學會的,就是與孤獨共生。
她輕輕擡手,覆上漆黑的樹根。
這裡是整個溶洞大廳唯一能觸摸到不死樹的地方。
“這就是你喜歡的孩子?”
猶如混沌初開的昏暗中,隐約傳來禾姑的聲音,輕得一個不注意就會被滴水的聲音覆蓋。
“她都差點要毀了你!”她略有些不滿地說。
将額頭貼上樹根,禾姑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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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樹喜愛人類,覺得他們嬌小可愛、憨态可掬。
祂常說跟禾姑說,若是祂能有手腳,定要抱起人類好好親香一番,再像人類眷養?貓狗一樣,養上一堆人類。看他們忙忙碌碌,用那小小的手開墾出那麼廣闊的田地,建起比他們大得多的巢穴,就覺得十分治愈。
隻是可惜,人類的壽命太過短暫,哪怕遇到了格外喜愛的,祂打個盹的功夫,這個人的子孫三代都滅亡了。
直到有一天,共工與颛顼大戰失敗,憤怒地撞上不周山,天地震裂,山河崩塌,大地轟然沉陷。
祂的栖息地猝不及防被毀,隻能怒罵共工輸不起,随後整個掉入了深坑之中。
沒想到随着地動掉下來的,還有一個小姑娘。
她蜷縮在塌陷的石堆之間,微弱地喘息着。
她受了很嚴重的傷,求救聲都微弱到聽不見。在這恐怖天災人禍之下,人類何其渺小,人人自顧不暇,誰還能顧得上别人呢?
日複一日,她的聲音越來越細,卻始終沒有完全熄滅。
求生的欲望,在黑暗中微弱地燃燒着。
不死樹自身的狀況不是很好,力量在崩毀的天地間流散,根須被撕裂,神性在漸漸剝落。
……可這小家夥的聲音,實在是又孱弱又倔強,像是一隻掉進水裡的幼獸,濕漉漉地哀鳴着。
實在是被這小家夥的聲音萌的肝顫,祂還是流下樹汁,浸潤她破損的血肉,緩慢地修補那些被毀壞的生機。
她艱難地爬起來,靠着不死樹的根須坐着,安靜地喘息。
盡管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她的眼神依舊清亮。
她活了下來。
她雖弱小,但有着強大的求生欲和頑強的意志,挺過了這段混亂的時期。不僅如此,可能是短時間内喝了太多樹汁,這小家夥竟然能跟祂交流了。
這個被大地遺棄的孩子,和這棵被天地抛棄的神樹,就這樣成了彼此唯一的陪伴。
他們十分投緣,總有說不完的話。
關于天空、關于海洋、關于人類、關于神祇。
關于生死,關于永恒。
隻是可惜,她很快就要死了。
她的生命太短暫,哪怕被不死樹治愈,仍無法逃離時間的侵蝕。
祂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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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說過了,你救我一命,我心甘情願一直陪伴你,也并不覺得孤單,不需要别人來陪我。”禾姑輕聲呢喃。
她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聆聽什麼,随後嘴唇微抿。
她也是現在才知道,為什麼不死樹選擇讓祝玖獲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