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絕望,好像支撐着身體的所有希望一股腦兒消失了,整個身體委頓下來,木頭似的僵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殺了我…….殿下”細如蚊蚋的聲音從蘭斯嘴巴裡飛出來,哈維爾剛開始沒聽清,直到蘭斯又說了第二遍。
“殺了我”
如果您不愛我,那就殺了我。
如果我無論如何也乞求不到您的愛,如果我命中注定得不到您的施舍,那就殺了我,于我而言,在您手裡死去,如同朝聖者曆經苦難回歸他的聖人身邊。
這世間留不住我,我隻想在您手上迎接盛大的死亡,死亡是終點,是歸途,是我與您共築的愛巢,是您渡我的長河。
用您普渡衆生的手賦予我因您而死的榮耀,用我流出來的血洗刷我對您犯下的罪行。
殿下,就這樣終結我,毀滅我,疼惜我,愛我……..與其活着等不到您的愛,不如讓我帶着對您的愛去死。
哈維爾沒想到他的拒絕會讓素來堅韌頑強的蘭斯絕望到想死,心裡鬥争良久,終于無奈一笑。
笑一下算了,就由着小雌蟲去吧。
而後擡手扣住蘭斯脖頸,重新将他拉下來吻住。
雙唇相接的時候誰也沒有閉眼,哈維爾看着蘭斯瞬間瞪大的眼睛,感受着他欣喜若狂的回應。舌尖在口中交纏,來不及吞咽的涎水在兩人間拉出暧昧的銀絲。洶湧的欲求直接讓蘭斯軟了身子,險些栽到哈維爾身上。
蘭斯貪婪的看着哈維爾近在咫尺的臉,仙人蹙眉,眼含春色,香甜又急促的氣息吐在臉上勾起一片顫栗。他被扣住脖子,整個身子都能貼着殿下胸口,都能藏進殿下懷裡。
神明終于回應了他的乞求,來渡他了。
哈維爾的指尖陷入雌蟲汗濕的後頸,精神力不受控地從他身體中傾瀉而出。絲絲縷縷地纏繞在雌蟲身上,幾乎要把雌蟲包成繭。
精神力找準機會鑽進雌蟲大腦後,他看見了蘭斯的精神海,說是海,其實是一片狂風肆虐中的原野,他看見地上小花在風中發抖,花瓣在風裡被撕裂扯碎。于是輕柔且倍加小心地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護住花朵,卻在觸碰的瞬間被拽入記憶漩渦中。
陰郁,潮濕,狹窄的窩棚;腐爛,死亡,垃圾星焚燒垃圾時沖天的火光和滾滾黑煙;怯懦的雌父,惡臭下流的雄蟲養父,拍賣場無數伸過來的手………..哈維爾突然明白蘭斯的話了,原來洞穿艾文的光劍曾經也想洞穿自己的靈魂。
“别看……..殿下别看……我不髒,我逃走了…”蘭斯把自己貼進他懷裡語無倫次的解釋,聲音支離破碎。“我偷了一把刀,逃走了,他們沒有追上我……我還是幹淨的……..”
哈維爾見此不想說話,隻是更深更深地将其抱在懷裡,又低頭在顫抖的雌蟲頭頂落下一個,自己都未曾發覺的,帶着疼惜的輕吻。
沒關系,都過去了。
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都已成為過去,無論你命中該經曆何等折辱踐踏,即使你終将一死,那也應該是你親手選擇的死亡,而不是以一種凋零的姿态消失在時間長河裡。
蒼生道渡萬事萬物,我是為你而來的,就合該渡你,庇佑你,使你免遭風霜刀劍,戟摧斧砍。
雌蟲精神海中肆虐的狂風逐漸化作和風細雨,滋潤着開裂的土地,空中升起一輪圓月,聖潔的光轉眼間灑遍整個原野。
哈維爾感覺有胸口濡濕一片,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滴在上面。蘭斯又哭了,哭的悄無聲息卻又撕心裂肺,好像要把他出生以來遭過的所有罪發洩出來,把該流的所有眼淚補回來似的。
怎麼有這麼多眼淚,哈維爾想。罷了,就當是這一生的淚在此時流了個幹淨吧。
飛行艦内的警鈴一直未停,他擁着無聲落淚的蘭斯坐在地上,周遭是亂七八糟塗了一地的血,有他的,但更多的屬于蘭斯。
哈維爾轉頭望向窗外,飛行艦正漂浮在璀璨的宇宙星河中,周圍是燦爛的金紫色星雲,而離他們最近的恒星正在坍縮,為生命的誕生提供必要的養料。
但與他又有什麼關系呢,此刻宇宙中漂泊的生命就隻有他倆,所以衰亡的恒星啊,就讓蘭斯一生的苦都在此刻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