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該不是要移情别戀了吧?”
“厲師兄要失寵喽。”
我摩挲着皮革酒馕,垂眼輕笑。
再擡眼卻正撞進厲劍寒眸中。
他緊緊盯着我,案前經書始終停留在同一頁。
眼尾泛着不自然的濕潤薄紅。
我不由有些怔愣。
半個月前那句“龌龊”還猶在耳畔。
如今我不再糾纏,他怎麼反而露出這般情态。
但我已經懶得細想。
散會後,師父單獨叫住了我。
老人渾濁眼仁裡盛滿憂慮。
方才議事閣裡我刻意回避厲劍寒的舉動,讓他瞧出了一些端倪。
“瑾兒,你跟劍寒怎麼生分了?”
我攏緊衣袖深深作揖。
交疊的雙手止不住顫抖。
我真的好想好想,将前世屈辱冤屈全訴與師父。
可瞥見他鬓角新生白發。
卻隻努力保持笑容。
“師父多慮了,我和厲師弟感情一直很好。”
老人寬厚手掌落在我肩頭。
“這十幾年,你領着大家在師祖前發過的誓,可都還記得?”
我聞着老人身上熟悉的山茶香,喉結劇烈顫了顫。
記得。
我當然記得。
每個新弟子入門,都要随我在祠堂對祖師牌位立誓:同門不相殘,生死不相負。
我記得四年前,厲劍跪在蒲團上,舉香的手舉得筆直,親耳聽見他一字一句。
“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當時他望向師祖畫像的目光堅定而明亮。
連香灰燙到指尖,都沒抖一下。
可四年後,
他還是親手将他的劍,捅穿我的胸膛。
“同門不相殘,生死不相負。”
我輕聲,每個字都像在傷口上撒鹽,“師父多年教誨,瑾兒從不敢忘。”
“記得就便好。此番下山遊曆,要多看顧師弟們。”
師父将一枚鴿哨放到我掌心,“遇上難事就吹哨,給師門傳信,别自己硬撐。”
我點頭應好,握緊了鴿哨,退出了議事閣。
可剛跨出門檻,我就看見厲劍寒杵在廊柱下。
他抱劍站得筆直,肩頭落着幾片枯葉,似乎已在這裡等了許久。
我想繞開他走。
他卻擋在我跟前。
“師兄,我們談談。”
我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幹脆低頭把玩起手裡的鴿哨。
僵持間,連廊外傳來輕快馬蹄聲。
“大師兄!我回來看你們了!”
高宴單手勒住缰繩,挎着藍布布包袱躍下馬背。
這個早早下山開劍坊的師弟來得正是時候。
我獲救般迎上去,“怎麼不提前捎封信?”
“要的就是給你們驚喜!”高宴笑着抹了把薄汗,轉頭瞧向僵立在一旁的厲劍寒。
“劍寒,好久不見了!大家去喝一杯怎麼樣?!”
厲劍寒唇瓣才微動。
“他不去——”
我伸手攬住高宴的肩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滴酒不沾的。”
厲劍寒身形微僵。
我和高宴勾肩搭背地走了。
直到轉過連廊拐角,都沒再看他一眼。
高宴絲毫沒有察覺我與厲劍寒的不對勁。
他拎着從山外帶回的酒壇給我滿上。
我們碰杯閑聊,話題天南海北地轉。
直到他忽然拍響酒案嚷道,“來來來,給你看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