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剛傳來鞭炮聲,我就起身取出了備好的壽禮。
“瑾兒下山這些年,看着穩重了不少,越來越有男子氣概了。”
宴廳主位上,師父接過織錦禮盒,含笑拍了拍我的肩。
我看着眼前穿着簇新大紅袍,眼角眉梢盡是笑意的老人。
不禁有些恍神。
是了。
這一世的師父沒有被卷入那場紛争,安安穩穩活到了六十壽辰。
真好啊。
“劍寒,怎麼站在外頭不進來?”
師父的喚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這才發現厲劍寒不知何時站在宴廳廊下,琥珀色的眸子正失神地望過來。
與我視線相觸的刹那,他連忙垂下眼簾。
快步走入殿内,将手中錦盒奉給師父,“弟子厲劍寒來遲,恭賀師父六十大壽。”
話音一落,便要退下。
向來穩重的步履竟顯出幾分匆促。
“剛來就要走?”
師父連忙溫聲喚住他,“今日師門難得團圓,不留下來陪為師喝杯祝壽酒麼?”
厲劍寒沉默着。
目光卻朝我這邊偏了偏。
纖長睫毛下眸光輕顫,像是無聲探問。
自那日我當胸一掌,伴着那句“這輩子别再讓我看見你”,整整半年,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出現在我面前。
燭火在他周身鍍了層虛邊,他玄色腰封虛虛扣着,腰身單薄得可憐,袍擺廣袖空蕩蕩垂落,連身形都顯不出輪廓。
半年未見,他竟消瘦至此。
我心口莫名有些窒悶。
“今日是師父的壽辰。”我撥弄着果盤上的核桃,聲音平平,“厲師弟,你就留下來吧。”
這是決裂以來,我跟他說過的第一句話。
厲劍寒喉結滾了滾。
幾縷烏發拂過眉峰,輪廓分明的側臉蓦地溫軟下來。
這般竭力克制,卻仍藏不住眉梢歡喜的模樣,看得我心尖輕顫。
如果他不是重生的。
該有多好。
壽宴開席的鑼鼓聲響了。
我擱下核桃,心不在焉地走向自己的席位。
這是逍遙派立派以來最盛大的宴席。百餘名弟子并所有長老師叔全都到場了。十幾張條桌并成的長席上擺滿了珍馐佳肴。師兄弟們久别重逢,滿堂都是寒暄碰盞聲。
唯獨厲劍寒坐在席間安靜得突兀,握着酒盞的手紋絲未動。
眉尖微蹙似在強忍痛楚。
我正待細看——
“衆弟子随大師兄敬師父!”
陳師叔裹挾着内力的渾厚嗓音傳遍整個宴廳。
滿堂肅靜中,
我忙捧着斟滿的酒盞起身。
身為逍遙派首徒,既是門派裡年歲最長、輩分最高的弟子,師父的壽宴自然該由我帶頭獻上賀詞。
百名弟子随着我齊齊站起,滿室高舉的琉璃盞映着燭火,竟顯出幾分沙場點兵的肅穆,對面的厲劍寒也站起來了,隻是身形搖晃得厲害——
噗!!
我剛要張口。
一篷血霧自他口中噴吐而出。
在我瞳孔震顫的視線裡,我看見他手裡的酒盞脫手墜落,整個人轟然向後倒去。
脊背砸在條凳上發出沉悶巨響。
他側着臉昏厥過去,猩紅血迹洇開在地上,十分觸目驚心。
“孩子!”
師父的驚呼最先響起。
衆人尚未回神,他就已從主座振衣而起,挾着人掠出了殿外。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
滿座盯着案幾上噴濺的血迹,呆立片刻,才如夢驚醒般追了出去。
我踉跄後退半步,手裡還攥着來不及放下的酒盞。
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