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廬門前候滿了同門。
隔着竹簾的縫隙,我望見師父手掌緊貼厲劍寒後心,真氣激得滿室生風。
幾位師叔也接連進去搭手。
房間裡的物件被氣浪推得亂顫,可直到日頭西沉,那簌簌聲始終沒有停歇。
我就要按捺不住沖進去,門扉突然開了。
師父師叔踉跄着出來,我看見他們衣袍都被冷汗浸透了,面色蠟黃如紙,仿佛渾身氣血都被抽幹了。
方諸搶着沖上去攙扶,“劍寒怎麼樣了?”
師父阖目半晌,啞聲,“經脈損壞了□□成,至多……再活百日。”
百日?
衆人驟然陷入死寂。
陳師叔嗆咳着插話,“他修煉的寒玉功雖會反噬自身,但本不該嚴重至此……怎麼就突然惡化成這樣?”
所有人都屏息垂首,隻有我攥緊了十指。
這些年跟着我四處遊曆,遇到危險他總是第一個往前沖。甚至後來被我趕走,我還聽說他孤身去揭懷聶老底。
那僞君子手底下養着多少死士,他該遭了多少追殺……
才将寒玉功強行運轉至此?
想到這,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越脹越疼,最後連呼吸都似刀割一般。
師父他們被七手八腳攙回房調息,其餘人見幫不上忙也散去了,隻留下幾個人守夜。
我屈膝倚在藥廬外,完全沒有回自己院落的心思。
就這樣靠着牆根睡了過去。
(二)
後來,我是被藥廬裡的窸窣聲驚醒的。
這時天剛蒙蒙亮,隔着竹簾間隙,我看見厲劍寒正支着身子坐起來,蒼白臉上還浮着虛汗。
他挨個看過榻邊守着的同門。
眼裡的光一點點黯下去。
我知道他在找誰。
當那雙眸子轉向窗邊的瞬間。
我立刻藏回了牆後,逍遙派龜息術運轉到極緻,斂去了我的全部氣息。
透過窗縫再望去。
就見他正對着空蕩蕩的窗台出神。
睫毛忽地顫了顫。
竟墜下一顆淚珠來。
我扣在牆上的指節深深嵌進磚縫裡。
這一刻我無比無比想要沖進去,告訴他師兄在這裡,可剛擡起腳,心口好像有一道傷口被生生撕開了。
上一世他親手貫入的那道劍光,仿佛又在血肉裡劇烈翻攪,疼得我齒關咬緊。
我隻将自己藏進更深的陰影。
“師弟,你要去哪裡?我陪你去。”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厲劍寒系上外袍,單薄肩背在咳嗽中微微起伏。
有師弟伸手要去攙扶他。
他卻搖頭避開了。
明明昨天才剛嘔血昏迷的人,還要強撐着那副挺拔姿态。
他推門而出時,我翻身躍上了屋梁。
看着他往屋外走去。
他徑直走往竈房,我悄悄跟上。
早膳剛收工,竈台被夥夫擦得整潔锃亮,正方便人使用。
透過褪色的油紙窗,我看見他系上圍裙開始揉面,上次見這場景還是他在醫館養傷時,當時他連和面都笨手笨腳,面粉灑得案闆上到處都是,如今擀面杖都能掄得很利索了。
隻是每揉三五個來回,總要皺着眉打幾個顫,捱過痛楚才能繼續。
面醒透了。
他開始起鍋燒油。
“師弟!”
方諸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不好好休息,倒騰這些做什麼?想吃什麼讓夥房大叔做便是了——”
話音戛然而止。
厲劍寒偏頭用袖子掩住咳嗽,可那抹猩紅洇得太快了,還是讓人瞧出了血迹。
“師兄最好這種點心。”,厲劍寒緩了口氣息,繼續翻動煎餅,“……趁還來得及,我想多給他做點。”
方諸嘴唇微張。
窗邊的我也不禁怔住。
厲劍寒卻已将酥餅仔細碼入了竹匣,“晚些送去,就說……”
“是你托人從大邺城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