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星星很多,月亮卻不怎麼明顯。
谷由禮在平王府一間客房睡下,他的随從們遠遠地守着平王府各處,隻能聽見草叢裡蟋蟀的聲音。
徐歸坐在乘涼小亭的台階上,啜飲一杯酸梅湯,手裡還拿了一根細細的竹竿把玩。
原以為若明隻是一個普通人,可是他爹平王雖死,卻沒被奪去“平王”的地位。燕王願意與他交談,與他交情甚笃的孫大娘地位也不一般。
那……我是不是可以借此機會,跻身上流,封侯拜相。
想到這裡,徐歸不禁嗤笑一聲。
他們要拿若明做什麼還不知道呢,萬一這燕王和皇帝串通一氣,是要從若明身上得到什麼,然後再趕盡殺絕呢?那我便不可能再和他們親近!
這段時日孫大娘對徐歸已經足夠熟悉,信任到默認徐歸足以護衛着若明。
徐歸細細想着,如果真要成一番大事,比起做朝廷鷹犬,他更願意選擇孫大娘的陣營。盡管,他并不确定孫大娘所謀何事。
若明突然坐了過來,徐歸險些嗆到,連咳了好幾聲。
“我還以為你睡了。”
“不想睡,我來涼亭坐坐,就看到你了。”
徐歸心道,計劃不成,若明肯定是害怕了。
此時在黑夜裡,看着這個眼睛仿佛亮着光的小孩,徐歸霎時大腦一空,忘掉了關于未來的擔憂,身體突然放松了下來。
“若明,你見過笛子嗎?笛子就是用這竹竿做的。”
說罷又有點後悔。
他想,若明自小到大看的戲應該不少,哪出戲沒有笛子作配?
此刻見若明一時沒有回應,徐歸摸了摸頭,裝作在認真地看星星。
“徐大哥,你喜歡笛子嗎?”
若明好奇道。
“是啊,當初我師父就有根珍藏的笛子,說是什麼大師親自制作好的,世界上隻有兩根。那個老頭自己吹得好聽,卻不肯用心教我,說我讀好書練好劍就夠了,他才需要吹笛子。”
若明撐着腦袋,似乎很感興趣,仔細地聽着。
徐歸看他可愛,揉了一下他的腦袋,繼續道:
“他啊,用幾根陰幹的料子,做了不同長短的笛子給我玩,卻不讓我碰他自己用的寶貝,像個護食的小動物一樣。”
“你知道嗎?其實我吹笛子,是另一個人教的。”
徐歸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若明就跟着他笑。
次日一早。
谷由禮站在庭院裡,拿着一塊誰也不認識的令牌,煞有介事地宣布:
“皇兄口谕:‘昔平王谷由成之子安樂侯谷若明,面容方正、聰敏賢良,朕念其本皇室宗親,自幼失怙、颠沛流離、無所依憑,于心不忍,現願認其為義子,由燕王撫養。特令燕王谷由禮徹查平王府舊事,順便将此子帶回開平城,享榮華安樂。’”
“你要怎麼查?”孫大娘質問道。
若明很想知道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此時他卻像沒注意到查平王舊事這件事一樣。他不知所措。
雖然對離開河間縣早有準備,可是為什麼要在我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父親,又要住進一個根本不熟悉的地方,被卷入幾乎是無妄之災的争寵!
一個聲音充斥着他的大腦:我還不想去開平城!
“我可以不去嗎?”
“不行。”
是孫大娘和谷由禮異口同聲。
孫大娘猶疑地看了谷由禮一眼,好像下定了決心。
幾天前孫大娘還支持他逃走,如今卻不給他退路。若明心底湧起一陣恨意,想要回到上船那天,狠狠揍一頓亂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