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娘子摸着她的頭問,“青禾啊,你頭上的傷好些了嗎?可還頭痛啊?”
“不疼了,就是總有些昏昏沉沉的。”元青禾正經坐着,答得一副規矩謙遜的模樣,像是在學堂裡被先生抽着問功課一樣。
“你平日也休息一下,從早到晚看書,身子哪受得了。”陸大娘子看着她瘦巴巴的身子骨就心疼,感覺一陣風就能把她吹風了,“要不你跟着你叔叔伯伯學學功夫,不對,他們粗手粗腳的,可别把你這細胳膊練折了,要不你還是跟着卿卿學吧。”
元青禾一聽到陸卿卿的名字,眼睛立即就亮了,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傾過去,要聽仔細些。可想到長大的新娘子似乎像是不喜歡她的樣子,她的神色不由又黯然下來。
偏偏這時,陸卿卿掀簾進來。她目不斜視,端莊的行禮和長輩們問安。
從頭到尾也沒看元青禾一眼,可憐被讨厭的小書生不由更黯然了,眼裡的光都沒了,委屈地低頭看着面前的面條。
陸二叔這粗人沒注意到奇怪的氣氛,他看到侄女來了,立即說道:“卿卿啊,賬上是不是沒錢了,叔在賭場找了個看場子的活,他們給我支了五兩銀子,你先用着。”
他說着,就把銀子全遞了過去。
“二叔,你去賭場幹活嗎?”
别說陸卿卿,整個陸家人都緊張了起來。陸老二這些年是戒賭了,可這事怎麼說好呢,萬一他叫人挑撥兩句,又去賭兩把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是别去了吧!”陸老大委婉又堅決地說着。
“嗯,萬一镖局生意來了,你又走不開,别去!”陸大娘子更委婉,但也堅決。
小書生擡頭看了一眼,陸二爺食指短了一截,她好像聽過,陸二叔當年戒賭剁手的往事。
陸老二都把銀子收了,如今家人都不許他去,這多少有些沒面子。這要他怎麼在外面混,他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大嫂,最後看了看小侄女,一個個都是堅決不許他去的模樣。
陸老二求助地看了一圈,最後望到元青禾,“小書生,你讀書多,最是明理,你說說,我這銀子都收了,怎好不去。”
突然問到她這裡,元青禾也是沒想到。
旁邊陸老大和陸大娘子趕緊給她打眼色,叫她别上當,可千萬不能讓陸老二去賭場,連陸卿卿都偷偷看着她。
陸家人隻是讓她一起勸,卻沒直接發話,不讓她說,這也就是說,他們在心裡沒把她當外人。
元青禾想了一下,這個問題确實有些難。先生都說,不要考驗人性。
這個決定可不好做,她才來陸家,又是個來吃軟飯的,偏向哪邊都是下策,都會得罪人。
若此時她當個縮頭烏龜,推脫不做決定,這樣肯定沒人會怪她,更不會得罪人,這才是上策。
仔細地想了想,元青禾在陸家待了些日子,也有了些了解,她鄭重說道:“二叔,君子不立危牆,賭坊那種地方确實危險了些,你一人去大家都擔心,要不您帶着二壯弟弟一起去吧。”
腦子裡想着上策,一開口又奔着下策去了。
衆人聽得一愣,等得反應過來,個個心裡都暗叫一個妙啊。
陸二壯是陸二的小兒子,當年二嬸氣得回了娘家,害他一直沒再見過親娘,二壯最是不喜歡這個曾經好賭的爹。平時都和小徒弟一起吃飯,就是不想見到他親爹。
若是二壯在跟前,陸老二肯定不好意思去賭了。即使為了在兒子面前證明自己,陸老二也不能去。再者讓兩父子多處處指不定關系能回暖。
“還得是書說得多的,腦子聰明。”陸老大大聲誇着,眼裡盛不住的笑,“就這麼辦了,老二呀,你要去可以,你帶着二壯一起去。”
陸老二面上灰灰,隻是又微微有些期待,他大手一拍說道:“帶就帶,我還得去問謝老闆多要一份工錢,咱二壯可不能白去。”
解決了一樁事,陸家飯桌上氣氛頓時好了起來。
元青禾本着食不言寝不語的教誨,本不該在這時多說話,可難得氣氛到這裡了。
她看了看衆人,謹慎地問道:“伯伯,您镖局的生意最近不太景氣嗎?”
陸老二生氣地罵道:“都怪那個姓陳的!肯定是陳家背地使壞,商行裡發了話誰還敢用咱們家。”
元青禾被他粗犷的吼聲吓了一跳,她收了神,輕聲問道:“您說的陳家,是陳耀祖家嗎?”
陸大娘子問道:“你認識?”
“是白鹿書院的同窗。”元青禾淡淡說着,聽着就是不太熟的樣子。
陸老大不想把孩子牽扯進去,這事肯定還是陳員外在中間使壞,大人之間的事他們自己處理。
“孩子,你先吃飯吧,你的面都要坨了。”陳老大和善看着她,看她那瘦巴巴的模樣就怕她餓着。
陸老二這會兒瞧着脆皮書生已經親近多了,他看到她碗裡的面笑着問道:“诶,我們都吃飯,怎麼就你吃面?”
“小喜姐姐給我煮的。”元青禾面上盡是感激的模樣,可算是不用吃白粥了。
“啊?小喜子嗎?”陸二叔看了自家侄女一眼,噗呲笑着沒接話。
衆人也望了陸卿卿一眼,都默默吃飯沒說話。
小喜子這丫鬟做事還行,做飯是真不行,小時候還把廚房燒着了,做的飯,不是糊的,就是夾生的。
那碗面瞧着做得精緻,瞧着做得大小均勻還撒着小蔥花,和他們桌上的大骨頭湯,大肥肉燒豆腐一比,就不是一個品相。
大家心知肚明是陸卿卿給她煮的面條,小姑娘臉皮薄,她不說出來,大家就都護着她的面子,都默默吃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