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告狀
“走吧。”李月息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為首教師沾滿粉筆灰的袖口,指尖在虛空中帶出淡金的漣漪,身影如同被微風吹散的螢光,在晨曦和暗影交織的斑斓流光中消失。
生前作為教師的他們依然矜矜業業地堅守着印刻進靈魂的崗位。那些灰白的手掌仍習慣性地上推鼻梁上存在或不存在的鏡框,卻不知道自己本應解脫的鬼魂早已經淪為如同複制品般的傀儡。
沒有名姓、沒有個性,每天重複着枯燥無味的生活和工作,行走時留下整齊劃一的腳印,批改作業和試卷的鼻尖永遠劃出精準的勾和差,如同齒輪般按照人為設置好的軌迹往複循環。
李月息并不會對作下此等行徑的罪魁禍首感到憤懑,也不對這些受控的靈魂流露憐憫。她望着在流光中漸漸模糊的麻面面孔,陽光穿透那些固化的軀體,在校園的紅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場你情我願的利益互換之中,沒有局外人批判指責的餘地,也沒有必要對任何一方産生同情。
“咦?奇怪,怎麼又一下子不見了。”
“人呢,又是這樣,說不見就不見?”人群又喧鬧起來,圍在外圈的學生踮起腳尖,校服摩擦的窸窣聲響在耳畔。
“我就說她有特殊能力吧!指不定是怎麼魔法少女呢!”
“安靜!”資深教師将教案重重地拍在欄杆上,殘破的指甲與鐵欄相刮蹭,發出刺耳的聲響。各班的老師們以師威鎮壓了這場躁動。
“都回教室去自習,不然都跟我去校長辦公室。”
老師們對于李月息目無尊長的行為感到隐隐愠怒,但眼睜睜看着她毫不遮掩就動用能力消失的做法,幾個年歲較輕的老師明顯更加心不在焉,心下仍不禁顫動,甚至感到一陣後怕。
李月息身形一閃,從校長辦公室角落的陰影裡走出。她飄揚的發梢還粘連着未完全散盡的幽藍光點,猶如凝在銀蛛絲上的夜露,在月光流淌下煥發的微茫。
還未等她現身,就見靖狂的父親正推着坐在輪椅上完全無法動彈的靖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向校長頑老頭哭訴她的惡行。
“頑童校長,我靖家二十代單傳啊,這一代就得了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獨苗啊!還指望他繼承家業,光耀門楣啊,現在好了,就這麼殘廢了,找了多少名醫都束手無措啊……”
靖老爺一身遒勁的腱子肉随着她的嚎哭聲不住地抖動着,毫不顧忌地嚎啕大哭,布滿老繭的手掌将輪椅扶手捏的吱呀作響,
頑老頭校長眼神飄忽不定,枯瘦的手指絞着西裝的下擺。
矮小的校長在高大的靖老爺面前如同一隻瑟縮的鹌鹑,一臉無奈地看着比自己高得多的靖老爺。
“老靖啊,不是我說你,你把這孩子寵壞啦。”頑老頭眼神亂瞟,觀察着李月息的神情,試圖跟靖老爺講講道理,“這回可是小狂先挑的事……”
“呵,把我兒子打成這樣還有理了。”靖老爺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雄渾的哭嚎将辦公室門窗振得直響,脖頸處暴起的青筋随着怒吼跳動,“你把那小子叫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如此張狂,竟敢惹到我靖家頭上!”
李月息靜心地聽完,默默地歎氣,感慨他們的演技不佳,漏洞百出,顯露出氣息:“是我。”
靖老爺猛然向後退去,皮靴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聲,一雙淩厲的眼登時掃向李月息藏身的角落。靖老爺乃是習武之人,家中更是有不外傳的特殊能力,對外界的敏銳程度遠超常人,此刻他頓感寒毛豎立。
他沒有因來者是位看似瘦弱的女子而放松警惕,對危險的感知令他内心警鈴大作,握着輪椅扶手的手背部青筋凸起,盯着李月息如同瞪着一頭蟄伏的猛獸,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心中升起濃濃的忌憚。
“那個,月息啊!你看這……”頑校長明顯早已發覺李月息的到來,故作不知、按兵不動,故作慌亂地用袖口擦拭着額角。
頑老頭臉上的褶子疊在一起,谄媚讨好地說:“你看這要怎麼辦。”
李月息的目光在靖狂和他父親的面龐上來回流轉,似是察覺了什麼,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