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反撲
月光穿透半掩的窗簾,在瓷磚地面上投下支離破碎的慘白光斑。
随着夜風吹動,光斑邊緣如隐藏在黑夜中的詭物般扭曲爬行,擴散攀行到這一宿舍房間的每一角落。
巨大的火手懸浮在房間的中央,收斂暴躁的幽藍冥火中遊走着血紅符文,幽藍的火光和溫涼的熱度驅散了房中的陰霾,卻未燎燃房内任何一件物品。
今夜格外柔和的月光為李月息若隐的輪廓染上一層銀藍色的光暈,及腰的銀發浮動,面龐蔓延的暗紋如活物般起伏。
李月息指尖輕輕一勾,纏繞在腕間的銀鍊中發出細碎的鬼嘯。
冥火裹成的大繭張開大口,火焰凝聚成舌卷住靖狂軟爛殘破的身軀,幽藍的火焰猛然收縮成藍白,如同吞咽異物般将靖狂囫囵含入,在口腔中周轉一圈,又如嘔吐般将靖狂抛向混亂的床榻。
被粘稠的黏液包裹的靖狂被噴塗而出,墜向床榻的刹那,附着在體表的血污黏液沸騰汽化。
大簇大簇的冥火化作萬千細小的火舌,遊走裹靖狂裡裡外外每一處皮膚。火焰舔舐處,菌絲黏液如遇天敵般露出驚恐的神情,紛紛朝着靖狂一塌糊塗的體内逃竄。
血污凝結成的黑紅痂塊簌簌剝落,冥火強忍着惡心,做出嘔吐的形狀。
猶豫着是否将那些髒污銷毀,見李月息對它暗戳戳地拒絕持默許的态度,沒有做出反應,于是蹦跳着蹿回李月息身邊,如同一隻渴望誇獎的小狗,蹭了蹭她的腳。
【主人,主人,你看我是不是很棒。】
李月息垂眸看着幽幽燃燒的冥火,無意識地摩挲着纏繞指尖的鎖鬼鍊,鍊節碰撞時,冥火便調整自身的燃燒溫度和毀滅性,确保不傷及新生的、脆弱的皮膚。
分散成十二簇的冥火凝成幽藍色的小鬼,蹦跳在李月息的腳邊邀功。最胖的那團冥火化成了一頭三頭犬,尾巴甩得飛快,濺得火星子到處亂飄。
【主人,主人,你看我是不是比那個臭鐵鍊厲害多啦!】
鎖鬼鍊嘩啦一聲脫落,鍊身驟然分裂成上百條細鍊,将那隻興奮過頭的冥火三頭犬捆了個結結實實,肆意地嘲笑着冥火幼稚的行為。
【我才是主人身邊最厲害的鬼器,你這傻火滾一邊去。】
被惹惱的冥火噼啪炸開,重新凝結成一團巨火,熱浪騰騰将細鎖鍊燒裂崩斷,細鎖鍊見狀立刻擰成鎖鬼鍊,不甘示弱地發出百鬼齊哭的咆哮。
真是火如其名,一點就炸。
“夠了。”李月息被它們吵得腦袋疼。
正扭打成一團的冥火與鎖鬼臉瞬間僵直。幽藍的冥火怯生生地趴在李月息的腳邊,像是一灘融化的藍色冰淇淋,還裝模作樣的留下幾滴“眼淚”來。
鎖鬼鍊則殷勤地拼成王座,谄媚地湊到李月息身旁,請李月息坐靠。
李月息并未理睬冥火和鎖鬼鍊的讨好,她并不壓制這些鬼器的自我意識和個性。
前提是足夠強大,足夠聽話,必要時能為她所用。
該獎賞的、該獲罰的,李月息一向公平公正,絕不徇私。
但是眼下不看情況的争寵和邀功無異于是半路開香槟。
“還沒結束。”
話音未落,瘋長的菌絲便撐破皮膚爆開血霧,發狂似的扭動着,細如發絲的藤枝的根莖在血肉間蠕動,發出如毒舌吐信般的嘶嘶聲。
裹着髒器碎肉的髒血和菌絲黏液再次外溢,陣陣惡臭彌漫開來。
昏死的靖狂開始劇烈掙紮。
他的頸椎處發出木榫錯位拼接的咔哒聲,雙臂以不可能的角度反折到後背。
稀爛的五指如蜘蛛般扒住自己的胘胝骨,菌絲和血藤從每個關節爆出,裹滿皮下脂肪的莖葉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屍蠟般油膩的光澤。
潛藏在他體内深處的菌絲和血藤感受到外在的威脅,竟達成默契的配合。血藤的枝莖替代了骨骼和肌肉 ,細密的菌絲發揮着神經的連接作用,将他拉扯成提線木偶般的詭異姿态,支配控制着靖狂殘損的身軀。
前翻的膝蓋碰到了胸口,脊椎彎折成拱橋的形狀,下颌脫臼,外露的舌頭上瘋狂扭動着菌絲與血藤的嫩葉,似乎是在狂妄地叫嚣着、挑釁着強敵。
李月息眼神漠然,如看跳梁小醜蹦跶般,滑稽可笑的賣力表演,她卻提不起一絲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