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裂天

晨光初曦，北鬥七曜本應黯隐，卻因仙君恨怒牽引而星茫大放。

星輝所凝的光柱如天罰驟降，楚臨腳踏漫天星軌，月白廣袖翩飛，銀白長發間翻湧銀河群星碎，眉心道印流轉，周天星圖自他身後鋪展。

二十八星宿所幻化的鎏金鎖鍊直逼魔皇墨瑞，指尖凝出的萬千星錐刺穿九幽玄火所化的玄火長鞭。

“仙君何必如此心急，”墨瑞玄色衣袍于狂風中鼓蕩如鷹翼，斜睨了眼氣息微弱的辛弈，嘴角勾起譏诮，“為了這一卑賤的堕仙失了堂堂仙君應有的儀态，豈不可笑。”

他笑着旋身而避，指尖魔息愈濃。

襲向墨瑞的星錐每過一粒，玄火長鞭便收緊一分，鞭中人血流不止，更痛萬分。

“仙界那群老頑固若是知曉你仍對這堕仙癡情不忘，餘孽未了，不知作何反應。”

楚臨眉心緊蹙，腰際太極陰佩驟亮，素來平靜無瀾的嗓音浸透寒霜：“我仙界諸事，還不勞魔皇費心。”

“區區玩物罷了，我改日送仙君幾個更有趣的，如何？”

金瞳漾出猩紅的殺意，紫微垣頃刻坍縮，銀河群星倒懸，将墨瑞的身形沖散成漫天血沫的刹那，玄火長鞭奮力一擲，将辛弈殘破的身軀抛向碎裂的天穹。

暴怒的星芒穿透天際，鎖鬼鍊解體沖向墜落的辛弈，冥火則遁回李月息身側。她偏頭避開擦過頰面的星芒，垂挂指間的骨鈴微動，千道怨鬼爬出血沼。

怨鬼半實化的軀體層層疊疊地墊在辛弈身下，長舌貪婪地舔舐着他皮膚上未幹的血痕，減緩其下落的速度。鎖鬼鍊輕柔地裹卷着他的腰腹與四肢，冥火化出的大手将辛弈捧起，将其帶到李月息的眼前。

堕仙的血液對鬼怪妖魔具有極大益處，不僅入口甘甜更勝甘露，更可大漲修為，一日千裡，毫無抵抗之力的辛奕于萬千怨鬼而言無疑是到嘴的香肉，極具誘惑力的大補之物，若非是有所顧忌，它們會毫不猶豫地吸幹辛弈的血，将屍體撕成碎塊分食。

怨鬼們兩眼放光，口中流涎，吞吃的欲望蠢蠢欲動，但有鎖鬼鍊的威脅和冥火的震懾，隻好眼巴巴地看着到手的肥羊吃不進嘴，怯生生地望了望一側的鬼王，灰溜溜地鑽回血沼。

它們在冥火與鎖鬼鍊的夾擊下或許還有渾水摸魚、保住一縷魂的可能性，但在鬼王的注視下擅自出手，冒犯了鬼王，下場必将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何況它們的王似乎心情不太愉悅，腳下的血沼沸騰不止，望向天端的紅眸也隐隐含了些愠怒。

再不跑，恐怕連怨鬼都做不成了。

鎖鬼鍊和冥火仍舊兩看相厭，但卻也默默達成難得的默契。它們本想将這坨稀爛的肉軀直接拽起，甩到主人的面前，但被李月息察覺，警告的眼神将不懷好意的想法吓退，隻好恹恹地将這奄奄一息的堕仙小心救下。

無論如何也不能忤逆主人的意志和命令。

李月息不知在來到人界後第幾次感到無言。

魔皇墨瑞的行徑正戳中仙君楚臨的痛處，而楚臨的盛怒也正中墨瑞的下懷。

這個瘋子一直樂衷于摧毀破壞他人最為珍視之人或最為心愛之物，不遺餘力地在七界中挑起矛盾與争端，在濃烈的憤怒和仇恨中與勢均力敵的對手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戰争。

常是戰到昏天黑地、身殘力竭為止。

在七界風聞中，魔皇墨瑞早已陷入癫瘋，張狂的本性完全遮蓋理性，弑祖殺父、屠戮異己，肆意尋釁、作伥為惡，毫不顧慮是否會與他界結仇，魔界子民是否遭到他界的鄙夷和報複。

魔界有史以來最為悍強的魔皇一意孤行，誓要拉着整個魔界共同沉入戰争與殺戮的泥沼，毀滅與血腥的深淵。

純純有病。

李月息在心裡暗自吐槽，将重傷瀕死的辛奕護在身後。

濁氣漩渦旋轉加劇，碎散的魔息重新聚攏凝實。潰散的九幽玄火重凝為兇獸饕餮，吞天噬地的巨口大張，将星芒盡數吸進喉中吞吃入腹。

混沌的魔息與璀璨的星輝交織的夜幕銀河侵染了初生的晨光，令人痛恨的身影如陰魂不散，完好如初地走出。

“楚臨！”墨瑞若雄鷹振翅，翺翔于高天，居高臨下、聲震天穹，“你是至高無上的仙君，那群道貌岸然老東西實力不濟，倒也不能把你怎樣，至多不過是逞口舌之快，把你挂在嘴邊，口誅筆伐一段時日。”

“那他呢？”墨瑞笑吟吟地握上左手鋒刀，語氣發狠，直指癱倒在李月息身後的辛奕。

李月息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墨瑞溢滿玩味和癫狂的眼中好似閃過一絲轉瞬而逝的悲涼。

不等李月息确認，墨瑞狂笑不止，眼露嗜血的狠意，沖向耀目灼人的星輝，吼嘯聲響徹天際。

“落堕之仙，苟且偷生，不見天日，遭萬萬衆厭棄唾罵，活得尚不如鬼怪妖魔，不如死了幹淨！”

“入了鬼王的輪回，也算是早得解脫！”

九幽玄火凝成的饕餮身周爆發出濃烈的魔息，侵蝕着星輝與鬼氣。

分出些縷冥火看護辛奕，李月息騰空而起，鎖鬼鍊鍊身冒出簇簇幽藍烈焰，暴起纏住墨瑞腳踝朝後猛拽。

墨瑞鬓邊的血玉耳墜飛揚，掙出鎖鬼鍊的纏繞，萦繞其周身的魔息化作數千張面目猙獰的哭嚎美人皮朝李月息纏去。

濕滑粘膩的韌皮遮住李月息的雙目，烏黑柔順的長發纏上她的脖頸，朱唇在她耳邊發出低低的媚笑。

【啊啊啊——】

鎖鬼鍊驚叫起來，狠狠地抽在這些柔弱無骨的美人皮當中，爆開粘稠的血漿。

【主人，你不幹淨了！】

李月息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