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孤鬥

“警報——！”

急促尖銳的電子蜂鳴驟響，駭得正盯着焦黑指尖發愣的實驗體201023猛地一顫，回過神來，慌亂地看向李月息。

李月息盯着數以百計的培養艙，腕間銀鍊萦繞着絲縷漆黑的鬼氣，沒空分給實驗體一個眼神。

他已經将自救的覺悟徹底抛卻腦後。

“警報——！檢測到污染源入侵，啟動清剿程序。”

培養艙連同漂浮的軀體轟然炸碎，他下意識擡手遮擋，鋪天飛濺的血霧肉糜混着渾濁腥黏的藥液糊了他滿身。

液态鏡面從牆縫、磚隙中溢滿而出，如漿水般在互相侵吞融合的瞬間發出粘稠的吞咽，蠶食實驗室内的每寸空間。

銀鍊結出的骨鈴微震，釋出的鬼氣催動着實驗體靈台内的十二道黑符咒。驚醒的惡鬼哭嘯着，與怨鬼手臂一同撕扯靈台，暫時沖破魔印的封鎖，展開護體的屏障。

他不禁發出非人的尖嘯，顧不上渾身黏血爛肉，忙不疊捂嘴才堵住怪異的叫喊，後知後覺地瞪大雙眼。

最後一盞應急燈熄滅，室内亮起慘白的光照，牆面如活物腔體般膨脹、收縮，吐出裹着神經束的合金骨架和混雜的髒器。

波動的牆面又洩出無數傀儡碎塊和機械零件。沾着膿血的金屬直接和裹着筋膜的機械臂骨腿骨在液态鏡面的波瀾中重組，軟爛的肉泥吞沒骨架，初成人形的傀儡撿起内髒，按進胸腔。

神經肌肉接連的黏膩與齒輪咬合的金鐵聲此起彼伏。

李月息緘默地觀賞着鏡面幻境映照出的可能真實性，她期待着鏡面傀儡能夠給她更多有趣的驚喜。

至于實驗體201023，這個幻境就是根據他記憶深處的現實映照構築出的，他應當是再熟悉不過。

這就意味着，這座實驗基地内部曾經爆發過一場不小的混亂。

鎖鬼鍊暴起的铮鳴壓過警報的音噪，鍊身橫掃過處的傀儡悉數被貫穿、搗碎，冥火趁勢順着鎖鬼鍊搗出的豁洞竄入傀儡内腔。

高速運轉的金屬部件在爆燃的橙紅中熔作鐵水，從拼接的關節處噴洩而出。外露齒輪運作擠壓出的膿血尚未來得及滴落便被烈火蒸發。

精密的電路和芯片在火焰燎過時蜷曲，鑲嵌在眼眶中的捕捉探測器發生爆炸，傀儡頭部迸出無數電火花。

像是一場小型煙火。

實驗體201023又開始了無端的想象。

血肉焦糊的氣味摻着澀臭詭異地在實驗室内飄散開來。

被絞碎熔毀的機械殘骸黏連着血肉筋管在灼熱的鐵水裡跳動，液态鏡面中卻突然探出密集的神經導管，紮進成堆的肉泥裡試圖重鑄傀儡。

某條被熔斷的機械臂抽動着紮進一灘肉泥裡，末端的探針瘋狂地收攏吸納周圍的液态熔金。

筋膜與電路在液态鏡面的流質裡交織再生，新生的傀儡軀幹上浮現出人類的靜動脈血管與機器的集成電路。

實驗體201023顯得有些焦躁，他不明白李月息總是等到最為緊急的那一刹那才動手，卻眼睜睜的看着這些可怕的怪物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再度重生。

簡而言之，他的慣性行為模式令他無法理解李月息為何不乘勝追擊。

狠狠補刀，解決此事，一了百了。

他有想過奮起反擊，但事實證明，面對這些超乎常理的怪物，他即便有足夠的勇氣和膽量反抗，單靠以往所習得的技巧和身體蠻力，依舊沒有足以取勝的可能性。

實驗體201023以極快地速度認識到了自身的弱小，明智地選擇抱大腿保命。

開玩笑，克隆實驗體的命也是命。

偏偏大腿正在看好戲，并不急着解決眼前的亂糟糟的爛攤子。

李月息撫摸着腕間的銀鍊，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些從焦糊的爛肉和零碎的金屬電線裡拱出的扭曲畸形生物。

警報聲仍在耳邊不知疲倦地響着，糅合血肉和金屬的造物紛紛爬起，遠遠地避開李月息。它們智能的大腦在分析敵我雙方的懸殊戰力後，做出主動規避這場混亂中的最大風險的判斷。

遵從造物主的意志和命令，直奔實驗體201023所在的位置圍攏。

它們誓要将最寶貴的實驗體鉗制扣留并進行實驗修正。

面對如潮湧來的機械傀儡群，他感到無比驚恐，朝李月息投去求救的目光。

銀鍊細條上生出的骨鈴碩結成一顆沉甸的果實，李月息将其摘下，冥火心領神會地掠過，吞下這顆凝結鬼氣的骨果。

鎖鬼鍊随即纏繞，鍊身暗紅的印記如蛇般遊向融化的骨果。一柄素樸的彎刃骨刀在烈焰的淬煉中成形，銀鍊熔接處噴湧處的黑霧為其淬上可抵惡鬼噬咬的跗骨毒。

刀胚在幽藍火焰的炙烤中翻轉，鍛化出兇獸镌紋，萬千怨念惡情凝成三尺七寸的骨白刀身，刃口流轉的焰紋與暗紅密咒交侵，嵌進鬼氣的漆黑與冥火的幽藍。

李月息攥住冥火呈獻的骨刀，直接甩給那個正被傀儡群逼得節節敗退，四處翻滾躲閃的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