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屍山
腥臭的血淅淅瀝瀝從斷面溢出,腐化的内髒和斷肢殘軀被碾踏得糊爛,頭顱一顆顆掉地,濺起愈發混雜的屍水。
薄刃切進克隆體的脖頸,斬落頭顱後滴血不沾。幾息間,圍攻李月息的傀儡體已成無頭軀體,倒地大半。
鎖鬼鍊絞碎垂死掙紮的殘餘,清查未被搗毀驅動核心的漏網之魚,冥火在李月息腳下鋪開,一路焚盡髒污,萦裹周身的鬼氣如薄紗罩身,輕盈飄舞間隔開飛濺的血星肉沫。
腐爛的血肉軀殼對于揮刀就砍的李月息而言,随手殺起來如砍瓜切菜般輕松。
反觀谷廿三的一招一式頗有章法,瞧着氣勢恢宏,卻因體力透支和過重的傷勢漸漸無力招架克隆體的圍撲,縱使有骨刀相助,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骨刀戳刺進克隆體膨脹的腹腔時,惡臭的絮狀腐物和滑膩的屍脂粘液澆了谷廿三滿身。他像是被罩了一層吸滿油脂的濕棉被,步履沉重,揮刀艱難。
掌心滿是滑溜的液體,谷廿三轉刀格擋時骨刀打滑,被刺穿的虎口撕裂,刀險些滑出手去。好在淡藍的火小蛇及時咬住了谷廿三的小臂,勾住骨刀送進他手裡。
這次,谷廿三讓骨刺直接紮穿自己的掌心。
看着一具又一具行屍走肉倒在面前,他的動作随着滿身下墜的髒污而變得遲緩,方才震顫的内心也逐漸麻木。
從培養艙中爬出的每一具克隆體,從基因組成和生理條件方面來講,每一具都可以是他。
但每一具都不會是他。
隻有他會是谷廿三,這是他自己送給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存在證明。
“死而複生”的克隆體離開培養艙後以不同的速度氧化、潰敗,腐朽的皮肉剝落,半液化的内髒從開口的腹肚裡掉出。
凍封的鏡面上塗滿腐敗的組織,鏡面傀儡的操控能力因重傷而急劇下降,它無法再賦予被控者再生重組的能力,克隆體群的血肉之軀在李月息和谷廿三的圍剿下不堪一擊。
谷廿三險些被滿身粘稠拖倒進屍骸裡時,李月息眼疾手快地攙了他一把,順便教冥火将他身上的粘液和碎肉燒幹淨。
鏡面上堆積的碎骨爛肉混如肉羹,早已分辨不出是什麼部位。淬刃的藍火還無法做到替谷廿三徹底清理這些穢髒而不傷到他的皮肉身體。
殘餘的幽藍冥火在刃前炸出幾粒幽幽火星四散熄滅,骨刀斬斷一具克隆體的脊椎骨。
“說實話,我壓根不記得我的記憶裡有這些東西,我的那位好父親不會想讓我看到這些真相,應該會把他們藏得很好才對。”
谷廿三橫眉冷眼地凝視着被逼到培養艙體間的十餘具克隆體,看着這群半腐已朽的死屍欲要遁逃,被李月息的冥火趕了回來,竟相擁在一塊,露出活人般生動的驚懼神情。
“你不記得,但這并不代表你的大腦不記得。”李月息與谷廿三并肩而立。
“這些可能是你剛出生時所看到的景象,被排除在你的主體記憶之外,埋藏在你的大腦深處。”
李月息沒告訴谷廿三的是,鏡面世界中的幻境不一定是幻境,也有可能是被吞噬的真實。
當鏡面傀儡不願或者無力用鏡面映照真實構造幻境時,它會用使用鏡面特殊的延展能力,将某些空間隔絕并聯結,以便被困其中的人能夠随時被送到下一個“幻境”中。
所以,他們眼前所看到的,也有可能不是那隻重傷的鏡面傀儡創造的幻境,而是他們被瞬送到“學院”地下後,在真正的實驗基地的實驗室裡,親眼目睹和經曆的真切現實。
實驗室、培養艙,傀儡群、克隆體,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依憑記憶塑造出的虛幻,而是隐藏在陰暗裡的龐大實驗基地的一角,是令人發寒的最真的真實。
幽藍的冥火和鎖鬼鍊不斷縮緊對克隆體的包圍圈,迫使它們腐爛的身軀緊挨在一起,甚至有一具克隆體還未酥化的臂骨戳進了另一具克隆體的胸膛,一隻腳掌踏進了鼓脹的腹腔。
數十具腐爛成都的克隆體竭力躲避着冥火和鎖鬼鍊,在狹小的空間裡相互嵌合,湧出一灘灘腐臭的黏液和爛糊的髒器。
那幽藍的火焰與身镌暗紅鬼紋的長鍊卻未對這群殘兵敗将發起攻勢,谑玩般地圍攏在克隆體旁,時不時地恐吓一下這些無自我意識卻又生物求生本能的屍骸。
谷廿三望着那些與他擁有同樣相貌的克隆體,僵硬地看向身側的李月息,被骨刺穿透的手掌泛起密密麻麻的痛癢,背脊一陣陣發寒。
有那麼一瞬間,谷廿三心中警鈴大作,直覺瘋狂叫嚣着告訴他,李月息似乎在找尋或者驗證什麼他無法理解的事物。
她的話不可信。
但眼下,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不得不信。
“速戰速決。”
李月息沒有理會谷廿三複雜的情緒和晦暗的眼神,直截地對鬼器們下令。
嵌合體碩大的頭顱撞上鎖鬼鍊圍繞的鍊身,下颌骨脫臼般垂落,粘稠的濁液從血盆大口中噴湧而出,竟暫時壓制住冥火的爆發。
輕敵的冥火被惹怒,霎時沖破了濁液的澆淋,直接從口喉鑽入嵌合體的體内,在其胸腹中熊熊燃燒,臘化的皮膚忽然龜裂,本就鼓脹的腹部如充氣球般膨大。
鎖鬼鍊抖了抖鍊身,将沾上的髒污甩幹淨,識趣地退出戰局,乖順地繞回李月息的腰間。
焦黑的灰燼伴随着熱浪和火星湧來,嵌合體空餘一張如紙般的脆皮,碎散在空中。幽藍的火焰猶如漫天煙火落下,凝成簇團飄回李月息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