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偉大的母親,在我見到的片段裡,她眉目張揚,神情卻很溫柔。”隐德萊希頓了頓,似乎是想不到什麼好聽的形容詞了。
“噗,”維薩裡笑,“主教目不識丁,盡管我聽說他很重視你的教育,可惜教堂裡面少有博聞強識者,唯一的副主教似乎還失蹤了。如果我沒猜錯,你這幾年應該隻初步識字吧。”
在維薩裡的調侃下,隐德萊希的臉難得紅了,點頭道:“如果我讀了很多書就好了,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疑問和糾結了。”
維薩裡依舊在笑,說:“這可不一定,還記得我們第二次見面時我說的話嗎?”
“記得。你說,我的問題在于知道得太少,而想得太多。”
維薩裡說:“嗯,知道得太少和想得太多都會制造苦惱,哪怕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也不能免俗。”見隐德萊希陷入沉思,維薩裡轉口道,“不過知道了許多,也許會少很多無所謂的糾結。”
維薩裡仰視星空:“你跟着我來,應該也不隻是要把手鍊還給我吧。”
“我有一個朋友,”隐德萊希撿起樹枝在地上畫圈,“他因為某些原因,犯了教宗中禁止的事情。可是我覺得他是可以原諒的,但他确确實實殺了人,一條生命。今天,他找到我......和我說有人給他的武器,好像是叫槍,他就是靠着槍殺了那個人的。
“然後,槍,他在金匠那裡也看到過。曾經我和你在醫鋪裡面,我看到有一個獨眼的人對着多恩笑,那個地點好像就是金鋪。但是,金匠雙眼健全......”
“所以你懷疑,他是不是用了什麼秘法進行了僞裝。你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隐藏自己,”維薩裡說,“你聽說過盜鏡人嗎?”
“盜鏡人……”隐德萊希第一次聽說。
“那是一群争奪守鏡人失敗的人,抑或是一群無法進入學院的人,或者兼而有之,他們抱團取暖,花費一些金錢,獲取臨時的鏡,在擁有守鏡人的國土上搞些小破壞。一開始,那些國家隻是以為是小打小鬧。可有一天,他們槍殺了那個國家的皇族,并且武裝奪權,将守鏡人也一并吞入囊中。”
“他們為什麼需要守鏡人?”
“因為家,”維薩裡隐去神情,“時間亂流的存在緻使每個國家都隻能畫地為牢,并且竭盡全力去尋找存續的辦法,否則就隻能被亂流吞噬,”維薩裡頓了頓,突然笑了,“這個辦法就是永恒,不動、不變的東西。守鏡人是目前永恒的唯一答案,她們的壽命無止境,但她們的數量是有限的,并且隻有通過學院篩選之人,才能有可能獲得。”
“沒有其他的答案嗎?”
“沒有,”維薩裡說得很堅定,“沒有,任何意圖另辟蹊徑的方法都隻能加速滅亡。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每個人都想好好活,可這個世界,從來不讓人有活着的希望。”
“……不應該是這樣的,”隐德萊希說,“照你說的,不是還有希望嗎,最起碼現在,守鏡人,隻要能找到她就可以了。”
維薩裡擡起頭,眼神中有一絲迷茫,他看着隐德萊希,說:“你願意嗎?”
“願意什麼?”
維薩裡笑,算了。“你們是想找到那個金匠,是嗎?可是他在三年前就消失了。如同人間蒸發一樣,佛羅倫薩到處都找不到他的身影。但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你。”
......
聖母百花大教堂施工地。
被鞭子抽打,繞柱行走的牛哞哞叫。藍灰色,淤積在黃色泥沙中的水。紅棕色,借助拉車運進來的磚頭。工人松開手,大滾輪前的支撐落地,拉車便前撲式停下,而後又走來幾個灰塵撲撲的工人,從挑高的框裡拿起幾塊磚。如果不是布魯内萊斯基不讓他們一次性拿太多,那些壘在胸前的磚頭,一定會超過他們頭上的帽子。
沿着推車留下的兩道輪毂痕迹,布魯内萊斯基正走訪施工隊。他瞧着工人悶頭将磚一塊一塊放在吊架下的木闆上。
腳底沙子的觸感像踩在雪上。
盡管布魯内萊斯基仿照羅馬鬥獸場的機關設計了吊架,減少了許多人力物力的耗費,但工程卻始終在原地踏步。
“奶奶的,到底有沒有認真幹活,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個進度。”
這不符合客觀規律!越想越氣,他擡起頭,看向矗立高空的吊台。一個工人站在上面,按照他的要求砌磚。
布魯内萊斯基低下頭,打算去下一個地點巡視。就在這時,吊架還未來得及送上去,站在上面的人迸發出劇烈的咳嗽,脫去力氣,就倒了下去。
衆人圍上去,被他的死相吓得惶惶不安。
“是,是黑死病!”
布魯内萊斯基聽到有人這樣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