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照和那人無冤無仇,若非要争,還是那人先得罪自己的。
平白無故被污蔑,郭照可受不了這個氣,待考卷收完後,當場拍桌:“凡是可要講證據。”
“小抄就在你口袋中!”
“肅靜!”杜考官皺眉,瞥了眼兩人,“可有其他人看到了?”
其餘考生皆搖頭。
“真是荒謬。”郭照本不以為意,将手放進口袋,卻突然變了臉色。
“其餘人先退場,準備下一輪考核。你倆留下。”
待衆人離去後,杜考官走至兩人身邊。
“郭照,别藏了,把你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
郭照憋紅了臉,将口袋中意外出現的紙團緩緩打開,隻見上面确實寫着一些常用的藥物名稱以及劑量用法。
“你怎麼解釋?”
物證确鑿,杜考官雖受托有心照拂郭照,此刻也無能為力。
“回考官大人,我剛入尚藥監時曾被他撞倒,這紙團一定是他那時趁機放在我衣袋中嫁禍的!當時很多人都在場,都可以證明。”郭照臨危不懼,将紙團大方交給杜考官,反咬一口,“更何況,這紙團上的字迹也不是我的。至于是不是他的,一對便知。”
杜考官将信将疑,将李赫和郭照的答卷調出比對,可是與紙團上的字迹皆不一緻。
“一定是她找别人代筆”李赫率先奪人。
“怎麼就不能是你找的代筆!”郭照反駁。
“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你?”
杜考官眉頭越來越緊:“這次考題中并沒有涉及紙團上任何知識,根本不可能用上。但郭照将紙團帶入考場,确實有嫌疑,最嚴重也隻能說是作弊未遂,此次成績為零處理。”
見杜考官發話,李赫才不繼續糾纏,滿意辭退。
“杜考官,你若不信,你就考我,卷子上的作答分析我都能講出來。”郭照還想為自己辯解,卻杜考官打住。
杜考官坐下,執起朱筆,直接把郭照的卷子批完,交予郭照手中。
“很厲害,全對。”
郭照不明所以。
“幾日前顧宸安找到我,說是收了個女徒弟,讓我對你多加關照。今日考場上我便留意你的作答,很有條理。”
“您既然一直留意我,就應該知道我根本沒有作弊,為何還要取消我成績?”郭照追問道。
“太常不适合你。”杜考官捋捋胡須,“你可能不知之前趙太常是怎麼死的。若是卷入權力之争,又無自保之力,隻能是闆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今日你隻不過被一個考生陷害,就已經難以反擊;他日,你承受的隻會更多。”
郭照捧着答卷,陷入沉思。
“這其中彎彎繞繞的門道可多着了,我能看得出你性情直率,根本不用來趟這場渾水。你若想扶危濟困,當一位民間醫師不是更好?”
郭照眼眸低垂,沉思良久答道:“我會認真考慮的。”
杜考官見郭照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便匆匆離去。偌大無人的考場中,隻剩下一人一兔。
“佳佳,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郭照看見腳邊的郭嘉,一抱而起。
緊接着,一滴清淚順着輪廓緩緩滑落至下巴,最後墜落在郭嘉脊背上。
“一切都結束了。”
郭嘉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想開口說話。
曾為謀士,考慮問題時,郭嘉看到更多的是所在陣營利益最大化。
先不說曹操有意扶持和試煉曹丕作為接班人,若是曹植為世子,不一定能壓住自己手下的人。屆時大魏内部紛争不斷,權力分散,蜀吳兩國趁機發兵入侵,形勢岌岌可危。
舉薦郭照選太常一事最初是郭嘉的主意,兩人讨論後由司馬懿代為轉達。本以為顧宸安坐穩院判,扶持郭照不過隻是手到擒來的事,卻沒想到竟有鞭長莫及之時。
反思間,郭嘉想起司馬懿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自己隻不過是一隻兔子,為何有如此過重的争勝心,忽地有些木然和自責。
郭照涉世未深,知道能有個實現自己抱負的地方便欣然接受,情有可原。可是自己入世良久,卻不該沒在郭照角度想過,在她前方的究竟是繁錦還是火坑。
先有閉門不出、懸梁夜讀,後又遭人紅眼、半夜侵擾,如今還被人誣陷舞弊。多事之秋,一介女子本就不該承擔太多。
也許前世之事本就該随風而去,今生轉入畜生道,就該是另一種活法,不該管的事别管。
可是縱使郭嘉心中有再多千言萬語,卻也隻能化作無聲陪伴。
心中虧欠,郭嘉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郭照臉龐。
郭照抱着郭嘉緩緩走到屋檐下。
窗外下起蒙蒙細雨,雨滴順着屋檐的邊緣滴落,敲打着地上的花蕊。花蕊不堪擊打,從枝頭墜落,堕地成塵。
“還有堅持的必要麼?”郭照自嘲,神情似笑又似哭。
郭嘉伸頸舐幹郭照眼角的淚,喉嚨有些嘶啞。
“嗚——”
郭照第一次聽見郭嘉叫聲,有些驚愕:“你說什麼?”
“嗚——”
郭嘉注視着郭照,眼神堅定。
前路艱難,但你絕非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