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參橫,山河映輝。
明日就是清明節了,外邊細雨不斷,行人紛紛。
司馬懿趕到壽春附近已是深夜。
月露漸重,荀彧早已關門謝客。司馬懿不便打擾,就在附近驿站住下。期間還遇到了一位在丞相府熟悉的小吏,聽說是奉丞相之命給荀令君送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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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江樓晚照。
郭嘉踏夢,如約而至。
司馬懿迎着餘輝,正舒舒服服躺着,見郭嘉靠近,便往邊上挪了個身位。
郭嘉也不墨迹,單刀直入:“今日你怎麼對楊修這麼好聲好氣的,看得我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是你說的嘛,大魏一家親,打打殺殺做什麼。”司馬懿雙手交叉枕在腦後,神情悠然。
“姑且信你一回。”郭嘉而今不能再探聽到司馬懿心聲,也不知人兒的話有幾分真假。
“對了,你在人間還有什麼遺物沒有?”司馬懿想起白日裡郭照和自己講的法子,決心去試一試。
“你真信啊?”郭嘉緩帶輕裘,端起酒杯,“附身而歸,小爺附誰的身去?”
“附……這簡單啊,到時候我讓人去戰場上搬個無名屍體。”司馬懿上下打量着眼前面如冠玉的郭嘉,“放心,定不會委屈你,保準找個比你模樣還俊的。”
郭嘉險些一口老酒噴出來。
“今日都請你喝酒,還不許開幾句玩笑話?聽說你和荀令君交情不錯,反正明日我就去問問他還有沒有你的遺物。等找完他,我就去你墓前,诶,你的墓在何處?”司馬懿正念叨着,忽然問起。
彼時北征,路途險阻,軍中士卒折損過半,多以馬革裹屍,至于其終葬之地,無人得知。
郭嘉一時愣住,在腦海中搜尋了番,竟完全想不起來。
“興許被扔到荒郊野外,被财狼虎豹給叼走吃了?”
“曹操那麼喜歡你,怎麼可能會舍得将你抛屍荒野?”司馬懿微微皺眉,不由嫌棄道,“你從死後到附身在佳佳期間的時間裡,到底都在幹什麼呀?”
郭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好像沒有意識。”
平日裡總是郭嘉對着司馬懿一口一個“二愣子”輸出,而今在司馬懿眼中,郭嘉反而更迷糊,人死後甚至連自己葬在哪裡都不知道。
“罷了,明日我去問荀令君吧。”司馬懿在内心小聲蛐蛐完郭嘉一頓,轉而想起什麼,笑臉相迎,從手中幻化出一本兵法冊,“祭酒大人,咱們今天學點什麼呢?”
司馬懿正要繼續請教兵防部署之事,卻見郭嘉幽幽看向自己。
迎面郭嘉眼神幽邃,司馬懿心裡瘆得慌。
“怎麼?”
“說到荀令君,小爺我倒是想起來了。那夜你在主公面前為什麼亂說話!”郭嘉突然起身,一把将司馬懿按住。
“我又說錯什麼話了啊?”司馬懿腦袋被郭嘉死死按在桌上,隻能舉手求饒,“郭祭酒,郭大人,咱們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說主公不得文若歸心那句啊。”
“拜托,那不是你先開的好頭?平日裡你不是總感覺荀文若和主公不在一條線上?”
“小爺什麼時候說過了?”郭嘉質問道。
“你在心裡說的,不過被我意外聽到了。”司馬懿繼續狡辯。
“你那叫偷聽!”郭嘉另一手戳着司馬懿的腦門,在耳邊進行教育,“主公平日最讨厭揣摩其意之人,你這麼做是嫌自己小命太長麼?聽小爺一言,以後不許再犯了!”
“祭酒大人耳提面命,仲達怎敢不從啊。不過仲達可以理解為,祭酒大人是在關心我嗎?”司馬懿打趣道。
“走開。”郭嘉一陣惡心,連忙松開手,複于座前,恢複至原先風雅,“今日驿站中那個小吏給文若送的是什麼東西?”
郭嘉面皮薄,絕不承認那個時候自己在開小差。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邊麼?”司馬懿凝視郭嘉,含笑而言,“莫非心馳神往,偷偷跑去别人房中賞佳人去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郭嘉總算是明白司馬防為啥要将司馬懿管教得這麼嚴厲了。
“皮癢了是吧?”
郭嘉吵不過司馬懿,隻能把小臉一沉,佯裝生氣,并用大指包住小指,比作一個“三”。
“小爺數到三!”
見自己玩笑開過頭了,司馬懿連忙恢複正經狀。
“我看過了,是個食盒,沒有什麼特别的。本是在年後就要送到壽春的,不過後來遇上事情耽擱了。”
郭嘉回想起來,以往府宴曹操都會請荀彧一起過。仔細一想,今年的府宴好像确實少了荀文若身影。
“沒想到曹孟德還挺體諒下屬的嘛。”司馬懿仰倒在席間,提壺而傾,“知道荀令君抱恙,還特意送了個餐盒,讓人家吃點好的。”
郭嘉蹙眉,覺得事情絕沒表面那麼簡單,于是問道:“那食盒可有何特殊之處?”
“就是一個普通的食盒啊。”司馬懿凝神回憶,在指間幻化出食盒的模樣。
郭嘉掂起食盒,捧着端詳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準就是曹操想讓荀令君吃好點,把身子養好呢?”司馬懿在一旁看着郭嘉拿着一個破食盒研究半天,覺得甚是無趣。
“主公先是把文若調離中央,後又千裡迢迢送個空食盒,必定有他的用意。”
“說不定是荀令君和曹操之間的暗号呢?”司馬懿打趣道,“可惜這裡離漢中太遠了,但你要是實在等不及,不如進荀令君夢裡問問。”
“小爺現在離不開你方圓十餘步,怎麼進去?”
“簡單啊,我翻牆進荀令君房間。”司馬懿拍拍胸膛。
之前郭嘉被害,司馬懿寝食難安,瘦了整整一大圈。這次好不容易再見到郭嘉,才了卻牽挂,開始心安養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