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淩凰見狀,也沒多說什麼,徑直落座,随意取了雙箸,喝了幾口湯,才淡淡道:“去取膏藥和藥油來。”
玉綢一愣,随即目光落在她微微僵硬的肩膀上,頓時了然,輕歎一聲:“您這幾日太勞神了,肩上的舊傷又犯了吧?”
陸淩凰未置可否,擡眸看了她一眼,眼裡含了幾分苦笑:“快去吧。”
玉綢心頭發酸,但終究隻是無奈地應了一聲,轉身去取藥。
她陪伴陸淩凰多年,最清楚她的性子。從前在宮裡,陸淩凰出生時,她也才六七歲,她從那時便開始跟在陸淩凰身邊。
後來,陸淩凰回了毓楓郡,她也毫不猶豫地随她回去,再後來,淩凰從軍,負傷歸京,她又一路從毓楓郡趕來京城,繼續守在她身邊。
玉綢知道淩凰跟随蘇予子在羽門山修習多年,可她的性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把自己的傷痛總是藏在心裡,壓抑得教人心疼。
她記得她在赫王府等陸淩凰回來那日,她看着陸淩凰風塵仆仆地從馬車上下來,左肩的血早已透過衣衫滲了出來,她家郡主臉色慘白,卻動作淡然。
她當即哭了,忙不疊請了長烨提點到赫王府看診。
當衣衫褪去,露出她肩上的傷時,那道貫穿的傷口早已結痂,可因長途颠簸未能好好休養,周圍青紫未散,甚至有些隐隐紅腫的迹象。
她的郡主還反過來安慰她,讓她别再哭了。
玉綢端着藥油與膏藥回來,眼底的情緒早已斂起,換上一如既往的沉穩溫和。
陸淩凰早已倚在了屏風後的軟榻上,鬓邊的幾縷微卷的碎發松松散落,襯着幾分倦意。她單手支頰,另一隻手随意搭在膝上,神色淡然,唯有眉間藏着些許疲憊。
玉綢走到她身後,将藥油倒入掌心,搓熱後,才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左肩。
溫熱的指腹觸及肌理,原本僵硬的肩頭猛地一僵。
方才回府的路上,她刻意壓下不适,可此刻被玉綢細細揉開,一股鈍痛裹挾着麻意猛地襲上來,竟有些難以忍受。
玉綢察覺到她肩頭輕微的顫動,心頭也跟着一緊,便放輕了力道,邊按邊歎道:“郡主,這樣下去可不行。長烨提點說過,您這肩傷若是不注意調養,以後必定會落下病根……”
陸淩凰輕輕閉了閉眼,聲音淡淡:“無礙,一道小傷,就是最近天涼了,有些煩人罷了。”
玉綢心口微微一顫,終究沒有再勸,隻是将手上的力道再溫柔幾分,幫她一點點推開淤血,仔細地貼上膏藥。
陸淩凰靠在軟榻上,肩上的痛處已緩解大半。她閉目小憩了片刻,待意識稍微清明,便打算叫玉綢去取紙筆。
“玉綢——”她剛一開口,便見玉綢已經收拾好了藥瓶,回過身來看着她,神情不善。
玉綢自然知道她要做什麼,立刻搶先一步打斷:“郡主,夜深了,該歇着了。”
陸淩凰神色平靜,眉目含笑:“不過是取紙筆,寫幾句便罷。”
“寫幾句?”玉綢冷笑了一聲,雙手叉腰,“郡主可知自己方才回來時,肩膀僵得像塊石頭?方才敷了藥才好些,您現在又要坐在書案前,明日還想不想擡手了?”
陸淩凰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央道:“我的好玉綢,就讓我寫幾句吧。”
玉綢瞪她一眼,竟是真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半推半拉地把她往她居住的南風閣拉,一邊走一邊碎碎念:“什麼秋狝诏文,什麼朝堂诏令,什麼翰林院,那些東西能比您的身子還重要?您當自己是鐵打的?”
陸淩凰被她拖着,腳步微微一頓,正欲掙脫,卻發現玉綢的力道竟然比往常要大上幾分,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玉綢啊……”她低聲喚了一句,帶着幾分無奈。
陸淩凰聽着她難得的唠叨,竟沒再反駁,任由她半拖半拉地進了寝室。
玉綢終于松了口氣,把她按坐在床榻邊,眼裡透着幾分不容置疑:“郡主,您若是再要動筆,我可要去請長烨提點了。”
陸淩凰聞言,輕歎了一聲,終是妥協了。
“罷了。”她輕輕揉了揉眉心,眉眼間帶着些許困倦,“不寫了。”
玉綢這才滿意,熟練地替她解下外袍,又将被褥理好,嘴上還不忘念叨:“早該如此了!”
待一切安頓妥當,玉綢這才輕輕退下,熄了寝房裡的大半燭火,隻留了一盞小燈,在夜色中映出微弱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