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淩凰微微一頓,擡眸便見周書柏遠遠迎上來,手裡還晃着一柄折扇,眼中帶着一抹看熱鬧的意味。
她瞥了他一眼,心情煩躁得很,懶得搭理他,徑直走回自己的案前,随手翻開桌上的文書,壓下心中的雜緒。
周書柏見她這副冷淡模樣,倒也不惱,輕輕挑了挑眉,低聲感歎了一句:“啧,竟是連話都不願說一句,看來今日早朝,怕是不妙。”
陸淩凰置若罔聞,專心看文書。
然而,沈如初卻難得地擡眸看了她一眼。
他一向沉穩寡言,不喜言笑,此刻那雙清冷的眸子掃過陸淩凰,目光微斂,似有所思,卻最終未曾多言,隻是淡淡收回視線,繼續手頭的筆墨。
陸淩凰的心思始終落不到手中的文書上,眼前的字句在她紛亂的心思裡模糊成影。直到天色擦黑,書閣内早已寂靜無聲,隻剩她和沈如初二人。
三司推事,隻有三日。
三日雖短,但對于一個心思深沉的人而言,足夠将這池水攪得愈發渾濁。更何況,她方才已然拒絕了楚珺的拉攏,也聽出了他最後的威脅。以他的手段,他絕不會就此罷休,甚至……會将她推向更危險的境地,令她成為這場風波中的替罪羊。
她垂眸沉思,片刻後,眼底掠過一絲冷意,微微偏頭,看向了沈如初。
這位翰林院修撰,雖不多言,但從方才的目光來看,他未必不察覺到什麼。而她若是要在三日之内立于不敗之地,身邊多一個穩妥的幫手,便多一分勝算。
她思索片刻,終是開口:“沈修撰。”
沈如初微微擡眸,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似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陸淩凰看着他,似無意間提起:“今日早朝,陛下準了三司推事,徹查秋狝之案,其中牽連甚廣,不知沈修撰如何看?”
沈如初眉頭微蹙,頓了頓,才緩緩道:“我不懂查案。”
陸淩凰歎了口氣,聽得出來他不願意牽扯其中,她便換了個問法:“那沈修撰覺得,若我牽連其中,該如何脫困?”
沈如初微微側首,垂眸端詳着指間的筆,靜默片刻,才道:“當日東珠墜地,陛下未曾受傷,事後也不曾發難,還準許你入翰林院任職。憑這一點,你手上已有陛下給的“免死金牌”。”
可話鋒一轉,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深長地補充道:“但有人要借此發難,陸編修便成了‘罪人’。”
她當日是救駕,而非冒犯天威,可輿論之事,何時又關乎事實?朝堂之上,誰能操控言論,誰便能将“救駕”變成“射殺禦物”,将“忠誠”變成“大逆不道”。
畢竟,她當日一箭的确射向了禦駕的方向,隻不過目标是那枚東珠。她不敢深想楚珺的手段,他若想扭曲真相,引導輿論,讓人質疑她當日是否另有所圖,未嘗不能做到。
若她無法自保,便會淪為别人用來掩蓋真相的棄子。
她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冷色。
“沈修撰。”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又問道:“若是我被傳訊,你覺得我該如何應對?”
沈如初斂眉,沉思片刻,方才淡然道:“要麼,徹底洗脫嫌疑,從這局中抽身;要麼,推别人入局,令自己不再是唯一的目标。”
陸淩凰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摩挲着筆杆,眼底思緒翻湧。
她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便需要把三司的注意,引向秋狝之事真正得利的人身上。”
沈如初微微眯眼,緩緩道:“你想做什麼?”
陸淩凰神色淡然,“供詞之事,公堂之上,最是敏感。隻要他們的言辭不一,三司推事便不可能輕易結案。”
“而我……”她微微眯起眼,“隻需要讓躲在暗處的人露出一點端倪。”
沈如初盯着她看了片刻,終于輕輕颔首,未再多言。
陸淩凰想明白這些,動作利索地開始收拾案牍,一切收拾妥當,起身對沈如初一輯:“下官謝沈修撰指點迷津。”
沈如初微微颔首,未置可否。
陸淩凰目光微斂,袖袍一收,步履從容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