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斜刺裡就伸出了一隻手,一下子就把桑瑜手裡面正在收揀的東西給奪了過了。
與此同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就在桑瑜的耳邊炸開了:“老太婆,你的嘴巴放幹淨一點!你說誰是不下蛋的母雞?我看你家王自力才是一個閹雞!”
桑瑜被吓了一跳,她轉頭朝着來人定睛一看,這是一張又熟悉又陌生的臉,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兩條烏黑油量的大辮子就耷拉在身前。
此時此刻,這年輕的姑娘一邊撸起襯衣的袖子,一邊天不怕地不怕的跟趙鳳蘭對罵着,她的語速又快,說話又俏皮,更是引得圍觀的人一陣一陣的大笑。
桑瑜則定睛看着她,眼睛都不敢錯一下,一個已經在記憶中模糊的影子開始在腦海裡面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生動,最後和面前的年輕姑娘重合到了一起。
她曾經是桑瑜年輕是最好的朋友——何麗英。
她和桑瑜是一起讀技校畢業之後分到了濱江木材總廠的,又一起被分到了車床廠,她們年紀相仿,性格投緣,所以很快就變成了最好的朋友,隻可惜,這樣美好又年輕的友情,在何麗英二十三歲那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何麗英生孩子難産,一屍兩命,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失了,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最初桑瑜一想起她還會難過哭泣,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幾十年的光陰流逝,她也漸漸地遺忘了何麗英。
要不然也不會重生之後幾乎沒有想起過她。
可是,何麗英就這麼出現了,鮮活的、生動的站在自己的身邊,讓桑瑜的心也跟着砰砰砰的亂跳,就連她的眼睛也一下子被那激動的情緒給頂得一片霧氣。
桑瑜礙着這個前兒媳和晚輩身份不能跟趙鳳蘭對罵,何麗英可不怕。
她本來就性格潑辣,又因為桑瑜經常和她訴苦的緣故格外知道王家那點子破事,所以每句話幾乎都是往趙鳳蘭的肺管子插,不過張口閉口就把趙鳳蘭給怼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鳳蘭被何麗英氣得臉色發白、四肢微微發抖,手指指着桑瑜跟何麗英兩個人“你你你”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上一世趙鳳蘭就是因為心腦血管疾病癱在床上了七八年,雖然現在的她看起來還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桑瑜還是怕真的被何麗英給氣出什麼問題,提前癱了,那麼何麗英和自己可都是得不償失。
看着何麗英還不解氣,甚至還想再罵幾句的樣子,桑瑜連忙伸出手扯了她一把:“别說了,幫我收拾收拾。”
何麗英雖然不過瘾,卻也隻能按下那口氣和幾個女同事一起幫着桑瑜收地上被扔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越收她的那口氣就越是沖,她扭頭瞪着桑瑜,一臉的恨鐵不成鋼:“老王家就用這些破爛打發你?”
何麗英的話顯然也是圍觀群衆的心裡話,他們對着那一地的東西指指點點,各個都在為桑瑜鳴不平。
桑瑜也收拾得鬼火冒。
一開始,桑瑜還以為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的,畢竟已經過去了幾十年,當年王自力的家裡有什麼,她的記憶也很模糊。
可是越是收拾桑瑜的記憶就越清楚,被趙鳳蘭丢出來的這些東西可不是她的!那都是家裡面被趙鳳蘭存下來的破爛!
缺了齒的梳子、掉了毛的牙刷、已經闆結成磚頭的髒褥子、還有趙鳳蘭那用來擦腳的破衣服……
三年了,三年了!
不,加上上一輩子的幾十年,她給王自力加當牛做馬,就用這點破爛打發她?
桑瑜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就把手裡收拾的東西往幾個女同事的手裡一塞,看着一邊的趙鳳蘭冷笑:“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我的東西少根針都不行!”
說着,她就一把扒拉開了堵門的趙鳳蘭進了屋子,何麗英也連忙跟上。
這家裡的家務曆來都是桑瑜做的,所以屋子裡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沒有人比桑瑜更清楚了。
剛剛收地上的東西的時候,桑瑜就已經把屋子裡的東西都仔細的回憶了一遍,現在她目的明确的開始拿東西,不光自己拿還指揮幫忙的何麗英幫着拿。
新買的布料、職工運動會和她得集體先進得的毛巾、結婚時候新做得卻又舍不得穿的衣服……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個人的糧本。
八三年還沒有徹底的進入市場經濟,所以每個人賴以生存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糧本,每個人每個月吃得糧食和肉都在這個本子上記着,一個月發一次,如果弄丢了,補辦可麻煩。
桑瑜差點把這東西給忘了,她連忙把糧本塞進了自己背着的那個打着補丁的軍用挎包裡。
接下來桑瑜才開始細緻又快速的收拾屋子裡面的東西,隻要是她看上的,能用得上的,都被她收到了她結婚時候帶來的木箱子中。
随着收拾這些東西,那些屬于自己上一世的付出和委屈也徹底的清晰和生動起來,桑瑜隻覺得自己的胸口裡面燒着一把火,讓她絕對不能屈服和窩囊的火。
這輩子,她桑瑜一定要活出一個人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