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破舊的院子裡一時阒無人聲,那個将紀淼淼和陸暄領進陸府的小厮鴕鳥一般把頭埋得低低的,生怕白氏看見他似的。
紀淼淼見他這樣,手心裡也滲出了冷汗。
白氏竟然這麼恐怖?紀淼淼一面在心中暗暗好奇,一面又不禁緊張起來,此時的陸暄還沒因為畸形的成長經曆長成未來那個冷血無情的樣子,錦瑤也不過隻是個鬥不過命運和人間的可憐女人,因此,白氏,或許會成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遇到的第一個真正難纏的人。
而令衆人如臨大敵的白氏正緩步從院門外的拐角處轉過來,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薄羅長袍,挽成高椎髻的頭發梳得烏黑油亮,飾以一根镂空蘭花珠钗,在外面看不見一絲白發。
紀淼淼不禁想起剛剛在屋裡流逝了最後一絲生命力的錦瑤,她雖年紀比白氏小不少,但滿頭青絲大半都已經變成了白發,盡顯衰老之相。
白氏身後隻跟了一個婢女,唯唯諾諾的,連頭都不敢擡。
“陸夫人好。”紀淼淼隻匆匆看了一眼便低頭躬身低聲道,仿佛還沒打上照面便已經露了怯。
白氏在紀淼淼身前停下,由于低着頭,紀淼淼隻能看到白氏那用暗金線繡着遊鱗的裙擺,但她還是感覺到了那束上下打量她的視線,赤/裸裸的,帶着毫不遮掩的審視意味。
話音落下,紀淼淼自然地起身,直視着白氏。
那是一張看起來便很嚴厲、很會吹毛求疵的臉,用現實世界的話來說,就是長得就像教導主任、滅絕師太。白氏生了一雙标準的三角眼,即使保養得當,眉間也因為經常皺眉生出兩條深深的痕迹。而那兩條眉毛則更有特點,本就生得細長,還被白氏描得粗黑,中後段突兀地向上一突,成了個鋒利的鈍角,讓她看起來更加不好相處。
而此刻那兩條仿佛在墨缸裡浸過的眉毛向上一挑,白氏啟了薄唇道:“長輩還沒答應,紀小姐怎麼便起來了?”
她斜着睨了一眼紀淼淼,嘴角勾起抹不屑的笑:“看來将軍府确實家教不嚴,正好和那個野種相配。”
紀淼淼握緊了拳頭,修剪得圓潤的指甲在虎口的軟肉上掐出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迹。
忍一時風平浪靜……紀淼淼在心中告誡自己。
“家父筚路藍縷,或許是對晚輩疏于管教,陸夫人教訓的是,晚輩以後會注意的。”紀淼淼恭順地低下頭,仿佛真在認錯一般。
“倒也是。”聽到白氏頤指氣使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紀淼淼隻覺得胸中那團無名火燒得她越來越心煩,若不是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紀嶽連曾經交代過她不要得罪丞相府,她大概早就忍不下去了,“畢竟從小沒了娘,紀将軍平民出身,向來也不知道什麼家教不家教的,把女兒養成你這樣,倒也不奇怪。”
白氏的聲音并不尖細,說起話來語調總是向下,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地往外蹦,讓人聽起來格外不舒服。
紀淼淼沒吭聲,握拳的手卻攥得更緊了些。
“怎麼?現在怎麼不說話了,剛剛不是還挺會認錯的嗎?要我說,紀家小姐這個陽奉陰違的勁兒,倒是和那個賤人妓女生的小野種如出一轍得令人惡心……”
“啪!”
白氏話音未落,臉卻先被巴掌扇得偏向了一邊。
她捂着臉,幾乎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麼。
慎兒、陸家的小厮還有白氏的婢女也看傻了,三個人表情如出一轍,都瞠目結舌呆愣在一旁。
紀淼淼則拿出一方錦帕,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
去他娘的忍耐,她紀淼淼要是能咽下這口氣,不如早點投胎轉世算了!
要說脾氣不好這一點,她或許還真和原主有着那麼一點恰如其分的相似,隻不過原主的脾氣差是嚣張跋扈、驕縱纨绔,而她紀淼淼,旁人輕視她、诋毀她,她都能忍,但若是對她在乎的人不敬,她卻是萬萬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