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姑娘!”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紀淼淼感覺到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有些涼涼的懷抱,在萬物都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夏天裡,這個懷抱仿佛給她提供了一個獨屬于她的納涼之地,讓她覺得格外舒服。
紀淼淼沒忍住又向那個懷抱中鑽了鑽,像隻沖主人撒嬌的貓兒。
*
廊腰缦回,蔥綠掩映下的回廊靜悄悄的,唯有仲夏夜裡蟬鳴聲聲入耳,比賽一般一聲大過一聲。
一個身着粗布麻衣的小男孩貼着走廊的邊,小心翼翼的邁着步子,生怕發出什麼聲音一般。
那男孩滿臉髒污,一塊黑一塊白的,叫人看不出本來的樣子,隻有一雙大眼睛黑葡萄一般滴溜溜地轉着。他穿的衣服也東一個補丁西一個破洞,褲腳和手腕處還短了一截,看起來極不合身,仿佛是抽條太快,家裡沒給買新衣服,隻能穿舊衣服湊合湊合。
活像個小乞丐。
這男孩便是十二歲的陸暄。
那時他已經被白氏在柴房關了三天了,十二歲的男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白氏卻一天隻給他吃一頓飯,吃的還是幾乎連泔水也不如的剩菜剩飯和根本嚼不碎的粗糧面餅。
陸暄剛開始還覺得惡心不想吃,可後來餓得狠了,便是這些東西在他眼裡也是香噴噴的。可是這些東西,即便全吃了也隻是囫囵填個肚子,十二歲的少年,即便在柴房一動不動,這些東西也不夠消耗的,基本不過兩個時辰便又餓了。
到了第三天,陸暄實在熬不住了,在柴房裡餓得翻來覆去睡不着覺,這才忍不住偷偷溜出來找點吃的。
其實要認真說起來,區區一個柴房如何困得住他,他這麼做,不過是不想留給白氏給他喝母親找麻煩的機會而已。
從前他不懂事的時候,不是沒有從柴房裡偷跑出來過,可是跑出來又怎樣?這裡仍舊是陸府,隻要他和母親不出這陸府,白氏便永遠能控制他的行動。
少年人心中總是裝着天高海闊,曾經他也覺得,陸府又如何,丞相府又如何,這些桎梏他的囚籠,隻要他想,逃離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世間的事情又怎會都這麼簡單?
事不如意、身不由己、己不由心才是常态。
陸暄十歲時曾有一次真的逃出了府去,想着自己先幫母親探好了路,之後好将母親接出來,然而等他兩天之後再回到陸府,卻看見了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他的母親,那個在他睡不着時會把他抱在懷裡給他講故事、為他哼小曲,那個在他受了欺負後會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頂,在他受傷的地方輕輕呵氣,告訴他那樣就不會痛了的女人,此刻竟然面對一個男人,正在脫下她得以蔽體的,最後一件衣服!
而那個男人,是陸暄最痛恨的、經常用各種各樣的事情來刁難他們的後宅管家範慶源!
陸暄當即就像瘋狗一樣沖進了屋裡。
錦瑤到底是舞女出身,即便生了個孩子,又在後宅中吃苦吃了這許多年,除了那張臉熬出了許多皺紋、鬓角也添了些許斑白之外,身材竟還保持得不錯,也勉強算得上玲珑有緻了。
範慶源吞了口唾沫,不愧是老爺的女人,就算老了、生過了孩子,也比自己在外面找的女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看到錦瑤露出一角雪白的香肩,肥碩大臉上那兩粒綠豆大小的眼睛中立刻射出了一道猥瑣的光,口水幾乎就要從他那帶着獰笑的嘴角上洩出來了。
這女人可真夠蠢的,昨天夜裡突然來敲他的門,說什麼讓他派人幫忙出府去找找他她兒子。
他原本想拒絕的,陸府之中無人不知,這對母女不過是老爺多年前犯下的一個意外錯誤的産物,隻是因為他們死纏爛打,老爺又是個心善的,不忍心趕他們出府,這才讓他們像寄生蟲一般寄居在這陸府中,說白了,這兩人的地位連他們這些下人都不如,怎麼可能為了那個小孩而大動幹戈地派人出府尋人呢?
然而,他轉念一想,心中突然生出歹念。
他緩緩開口:“雖然這點小事本不該為了你們而勞動府中的人,可是……”
錦瑤看他猶豫,原本已經涼了一半的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她急忙問道:“什麼?範大人有什麼要求?不管是什麼我都答應!”
範慶源看着眼前這個申請懇切的女人,甚至覺得如果他答應幫她找兒子,便是讓她跪下來舔自己的腳也不是不可以,更何況隻是……
“也沒什麼,隻要你陪我睡一覺,我便幫你找你那兒子,如何,對你來說,不算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