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見了明遠深,
夢見他站在自己面前,用很随意的腔調問她覺得明斯淮這個人怎麼樣。
夢裡方雅甯沒撒謊,說不怎麼樣。
于是那人笑了下,又問:
“那你覺得,明遠深這個人怎麼樣?”
真是瘋了!
方雅甯心弦猛地一抖,身上有細密的冷汗冒出來,視線也如同逃命般躲過明遠深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她聽見那人輕笑了聲。
要不是因為外面天光正好,方雅甯都要以為是噩夢重演了。
“爺爺,公司還有事,我就不在這兒陪您了。”
明遠深起身,西裝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吃完飯讓司機送您回去。”
方雅甯坐在靠外的位置,她能感覺到明遠深從身後路過時帶起的氣流,仿佛某種過敏源,泛着細微的癢。
她忍着想要去抓撓皮膚的沖動,一直等對方離開包廂後才擡起臉,很輕地緩了口氣。
明老爺子正偏頭和方卓敖解釋明遠深離席的原因:
“他最近一直在忙一個并購案,昨天才從國外回來,還有一些收尾的工作。”
方卓敖自然也不會過多置喙,簡單客套了兩句。
聊了幾分鐘,話題又一次轉到明斯淮身上。
明家老爺子顯然有些生氣,說明斯淮也太不像話了,讓這麼多人在這裡枯坐着等他一個。
明嘉聞言趕忙為自家侄子開脫幾句,看樣子很想親自去把人叫下來,但又害怕自己離席之後無法掌握局勢,隻能朝方雅甯使了個眼色。
方雅甯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尋了個借口就出了包廂,但等門一關,眉頭便無法控制地蹙起來——
她連明斯淮住酒店這件事都不清楚,怎麼可能知道對方住在哪間房?
畢竟自己又不是明遠深,能夠昨天剛回來,今天就什麼都知道了。
方雅甯這麼想着,神色愈發無奈,正打算繼續給明斯淮打電話的時候,身側的電梯門被人從裡面按開,裡面是個身穿制服的酒店員工,看着她,問:
“您好,請問是去找明少的嗎?”
方雅甯愣了幾秒,點點頭。
電梯裡的男人見狀沒有一點多餘的話,将她迎進電梯,按下按鈕之後便走了出去。
電梯開始飛速上升,數字在液晶顯示屏上有節奏地跳動着,然後一層未歇,徑直停靠在了二十八樓。
方雅甯甚至直到走出電梯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所以明斯淮是住在這層?那個員工知道自己是來找他的?是明嘉打的招呼嗎?
四周靜谧,方雅甯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拿出手機想給明斯淮打電話,
沒有信号,
屏幕右上角挂着一個很小的“×”。
方雅甯額角的神經跳了下,片刻,她聽見右側走廊裡傳來細微的響動。
是扇虛掩着的房門,從半人寬的縫隙裡能窺見裡面暖橘色的光,像是黑洞,牽引着方雅甯的腳步。
她往前靠了下,還沒湊近,就聽到裡面傳來一個泛着沙啞和低沉,明顯剛睡醒的聲音:
“靠!!為什麼會沒信号啊!”
是明斯淮的聲音,他果然在這裡。
這樣也算是找到人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松了口氣,方雅甯擡起手,隻是指節還沒來得及和門闆親密接觸,就又聽到房間裡的人再次開口。
隻不過換了個人,
而且還是個女人,口吻嬌嗔抱怨:
“你别光顧着自己,給我遞一下衣服行不行啊!”
方雅甯面色一頓,手臂僵在半空中。
她不是小孩子,怎麼可能不明白隔着門聽到的這兩句話代表着什麼。
她隻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即便是沒有感情的商業聯姻,可最終要去領的那本結婚證卻是實打實的,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方雅甯有細緻地問過明斯淮,有沒有正在交往的對象。
現在看來,明斯淮和自己撒謊了。
那這婚自然也就沒有繼續進行下去的必要。
可是要怎麼說?
現在進去拆穿明斯淮,還是到樓下和各位長輩将情由表明?
可是他們會願意嗎?願意自己用這種理由和明家退婚?
方雅甯咬着嘴唇,皮膚上彌漫出迷茫的顫栗。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聽見一陣嘈雜但壓抑的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
“2806?是2806嗎?”
“是是是,那頭,往那頭走!”
2806。
方雅甯視線一顫,擡眼看向虛掩的房門。
可不就是明斯淮這間!
這是有什麼八卦小報得了消息來偷拍嗎?
方雅甯幾乎是在瞬間清醒過來,猛地咬住下唇,轉身就想往來時的走廊跑。
隻是她剛跑兩步,就聽到前方也有細密的聲音傳來。
腹背受敵。
眼看那群端着長槍短炮的攝影師還差一個拐彎就要和自己面對面,方雅甯遵循本能地擡手在臉前做了個遮擋的姿勢,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左側那扇門裡的鎖芯動了下。
方雅甯偏頭去看。
門被人從裡面拉開,房間裡沒開燈,是一片純粹的暗。
在一片陰影裡,站着那個十分鐘之前在飯桌上說,自己有事要回公司的男人。
方雅甯還沒反應過來,胳膊就已經被人攥住,往裡一扯。
緊接着,房門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驟然變暗的場景讓方雅甯視線迷失了片刻,她看不清面前的東西,隻能感覺自己的脊背貼在冰冷的門闆上,鼻息間滿是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質冷香和已經消散到幾不可聞的煙草味道。
“小...小叔?”
她顫着聲音,微微仰起頭,試圖在一片黑暗中确認男人的面孔。
“我不是說了嗎?”
明遠深哂笑着,手不輕不重地捏住方雅甯的腕子:
“婚事未定,”
“方小姐就不要着急,叫我小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