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氣氛用安靜來形容已經不夠了,
是一片宛如黑洞的死寂。
方卓敖的面部表情在方雅甯的瞳孔裡坍縮變化,最終形成一片猙獰的圖案,
他咬着後槽牙,問:“你說什麼?”
不等方雅甯說話,他又轉過臉看向邊上的江言秋:“這件事你知道?”
江言秋也是一臉驚訝:
“我不知道啊!明嘉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明斯淮在外面還有一個孩子,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兩個孩子的事情的!”
她說完,又轉過頭看方雅甯:“真的甯甯,你相信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方雅甯從剛才開始便一直沉默,表情緊繃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很輕地嗯了聲,
是挺簡短的一個音節,但其中蘊含着的如釋重負的味道卻宛若千斤。
她剛說完之後有很認真地觀察他們的表情,那種突如其來的震驚是做不了假的,
——方卓敖和江言秋的确不知道明斯淮做出的這些荒唐事。
她如釋重負的也正是這個,
若是他們在知道的情況下依舊選擇促成自己和明斯淮的婚事,方雅甯還真的不知道該以什麼态度來面對這一切。
還好,
萬幸。
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方卓敖問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方雅甯沒出聲,
她自然是沒這個本事,
是明遠深。
送她出酒店的時候,明遠深遞給她了一個平闆,裡面有一份文件,從明斯淮第一次跟那個女明星接觸開始,按時間線一直整理到雙方家長約定坐下來吃飯的前一天。
内容詳盡、證據确鑿,
而且,毫無保留。
“那個女孩懷孕的時候才剛剛成年不久,明斯淮不敢讓家裡人知道就一直瞞着,直到生産才意外被他姑姑知道。”
方雅甯眼簾垂着,沒看任何人。
她的長相随母親,很小巧清秀的一張臉,皮膚也白,細密的睫毛陰影投在眼睑上,随着說話的氣流顫動,明明是易碎感十足的模樣,語氣卻是鎮定且堅決:
“明嘉讓我們結婚的原因也簡單,明斯淮這件事是個雷,如果找個家世相當的,未來鬧起來肯定滿城風雨,而我們家,”
她很淺地勾了下唇角,但卻不是在笑,更像是在感慨某種既定的事實:
“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住的存在。”
方卓敖的臉色在她尖銳又平靜的叙述中青白一片,畢竟沒有哪個男人能夠坦然接受被别人指出自己事業的弱小和衰落,
尤其這個别人還是自己的女兒。
“誰給你說這些的,你自己聽聽說的都是什麼混賬話!”
因為性格原因,方雅甯對生意場上的事情并不敏感,這樁婚事背後藏着的事情,自然也是明遠深告訴她的。
隻不過他說的委婉,自己複述的直白。
方雅甯甚至到現在都能清楚地将對話站在車外,将這些話一字一句告訴自己的表情在腦海中描摹出來,
是很平靜的樣子,就好像這一切複雜的、如同漩渦一般的事情對他而言不過是常态。
又或者不是好像,
就是常态。
方雅甯歎了口氣,低聲道:“我明天會和明斯淮見面,商量解除婚約的事情,您這邊也盡快和明嘉見面吧。”
她說完,轉身就往樓上走,隻不過剛上了兩個台階,就聽到方卓敖就後面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站住。”
這一聲像是敲在方雅甯的麻筋上,她轉過臉,面無表情地看向樓下的衆人。
方卓敖已經從沙發前面繞過來,因為高度差微微昂着頭,燈光在他臉上勾勒出幾道殘酷的陰影:
“這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不能胡來。”
“從長?”
不等方雅甯說話,旁聽全程的方韻音率先沒忍住:“那個男的,和剛成年的小明星瞞着所有人搞出了一個孩子,為什麼還要從長計議?你不會是還打算讓姐姐嫁給他吧!”
“你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方卓敖暴呵一聲,眼刀鋒利,硬是将方韻音沒說完的話堵了回去:
“以明家的實力,很輕松就可以壓下去這條新聞,沒人會知道明斯淮外面還有一個孩子,而且現在當着兩家長輩的面出了這種事,明家對我們有所虧欠,你嫁過去,是占了道德上風的。”
方卓敖嘴皮子沒停:“我先去和明嘉談一談,先讓她在這件事情給我們一個交代,有了她的許諾,後面的所有事情就都不是問題。”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缺,邊說還邊肯定地點了點頭。
方雅甯站在樓梯上,隻覺得呼吸一寸一寸地沉下去。
五分鐘之前,她還在為“他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推動自己和明斯淮的婚事”這件事情上感到慶幸,
五分鐘之後,這種慶幸就被方卓敖擊碎了,
方雅甯盯着方卓敖的眼睛: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你!”
方卓敖語氣一梗,硬是等把怒意壓下去之後才接着道:
“公司現在業務流轉困難,明家的投資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手段,以前也就算了,你現在也二十五了,該想着為家裡分擔分擔。”
“為什麼讓姐姐分擔!”
方韻音掙脫江言秋手,跑過來和方雅甯站在一起:
“公司的事情一直都是你在管,如今做的不好也是因為你決策失誤,要承擔責任也應該是你來,憑什麼要姐姐犧牲她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