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對話之後,方雅甯再沒有進過家裡的廚房,也再沒提過哪怕一次意見。
雖然她後來也出去吃過,但卻始終不是當年的感覺,也就剛剛,明遠深倚在冰箱門邊上問她的時候,十歲的方雅甯突然閃回了一下。
她說她沒吃飽,她說她想吃點别的東西。
冰箱裡能用來做麻辣燙的食材不多,明遠深又挑挑揀揀,選了些不會給腸胃造成太大負擔的,煮出來不過一小碗,聞起來不錯,看起來也很香。
方雅甯也确實有些餓了,坐在那兒一直低着頭吃,明遠就深坐在她對面,時不時擡手給她杯子裡添水。
吃完飯之後方雅甯先回書房把剩下一點工作處理完,她沒關門,隔着門縫能聽到明遠深在樓下給李岩打電話,聲音不打,依稀能聽見是在安排明天要讓司機送過來填補冰箱的食物。
晚上這頓雖然是吃飽了,但到底是時間有點晚,方雅甯躺上床了之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還沒消化。
她側躺着,手很輕地按在胃上,視線朝前。
遮光窗簾因為矮幾的遮擋被掀開一個小角,外間道路暖黃色的燈光和銀絲般的月光混合在一起,如流沙般順着露台淌進來。
明遠深的睡姿算是規矩那一類的,被子平整地拉到胸口,雙手交叉擱在肚子靠上點的位置,不過大概是睡前沒有整理好,所以絲綢睡衣的領口斜敞開一個小角,露出陰影分明的鎖骨,以及一點點肌肉線條清晰的胸肌輪廓。
方雅甯睫毛不受控地顫了顫,等回過神時,她人已經往前靠了靠。
離得近了之後,明遠深的側臉看得就更清晰了,她能看見他睫毛映在臉上的細碎陰影,因為呼吸而不斷翕動的鼻翼,還有...
還有那兩片很薄,但很溫暖的唇瓣。
她張開嘴,聲音輕得如同羽毛,不自覺地:
“明遠深。”
“嗯?”
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帶着濃重的顆粒感,方雅甯被驚了下,連忙将眼睛緊緊地閉上,力道大的如同在眼皮上上了個夾子。
她死死攥住被角,
一秒,兩秒,三秒,
預想中的生應該并沒有出現,反而是均勻的呼吸聲重新在房間中響起來。
她捂住心口,顫抖着睜開眼睛。
旁邊的人依舊睡着,剛才那聲大概隻是睡夢中生理性反射的呓語。
方雅甯緩了口氣。
夜風漸起,或許是剛才那陣激烈的心理活動消耗了能量,方雅甯也不覺得那麼撐了,眼皮漸重時她不自覺往旁邊靠了靠。
混着水汽的松木味道是此時此刻最好用的助眠産品,裹着體溫,就像是躺在夏日被樹木庇蔭的牧場裡,緊繃的脊背慢慢放松下來,終于在最後幾個呼吸重,意識也陷入一片昏暗。
兩道輕而緩的呼吸聲在房間裡此起彼伏,頻率最終在某一刻彙聚到一處。
緊接着,乳膠床墊細微的震動了一下。
明遠深翻了個身,以面對着方雅甯的姿勢,睜開了眼睛。
明明才睡着一會兒,她卻好像就已經開始做夢,大概夢見的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所以眉頭是擰着的,手臂也淩亂地揮了兩下,然後往前一探,
搭住了他的胳膊。
是個有點像撒嬌求人的姿勢。
他頓了頓,往前靠近了些,然後擡起另一隻空閑的手,很輕用手指去撫了一下她的眉毛。
人沒醒,但因為被突然觸碰,所以在被子裡拱了兩下,
靠得更近了。
方雅甯用的是石榴味兒的沐浴露,淡淡的清香飄過來,控制不住地往明遠深的五髒六腑裡面鑽。
“方雅甯。”
他壓着嗓子,用氣音叫她的名字,等确定人沒有任何反應之後才将頭頸垂下去,用溫熱的唇瓣去碰她的額頭: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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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吃油膩食物的下場,就是第二天一早,方雅甯就在自己額頭上發現一顆不大不小,但存在感極強的痘痘。
放在平時她對這些倒是無所謂,畢竟對設計人來說熬夜加班是常态,沒點兒皮膚問題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有在認真工作。
但今天人力資源部要組織實習生開會說小組互選的事情,指不定那些組長也會來,第一印象方雅甯總想要留個好一點的,于是糾結一會兒,還是決定淺淺化個妝。
從二樓下去的時候明遠深正在喝咖啡,眼神擡起來的時候比平時多停留了幾秒鐘,問:“今天有什麼事?”
方雅甯點頭:“今天有轉正談話。”
明遠深聞言挑了下眉,沒再多說什麼。
到了事務所之後方雅甯先去沖了杯咖啡,剛喝到一半梁月就有點坐不住了,拉着她往會議室走。
時間還有點早,會議室裡沒人,她兩正猶豫要坐在哪個位置的時候,大門又一次被人推開:
“是在這兒開會嗎?”
兩人循聲看過去。
是個看起來不到三十的男人,穿了件白T,外面搭了件黑色襯衫,戴着副金絲邊眼睛,挺文質彬彬的樣子,胸牌随着他的動作在半空中不停晃動,直到因為慣性停下,上面的字才變得清晰起來——
三組
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