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狗被你們養的很活潑,在她前面瘋跑,于是她也被繩子拽着跟着它追,在後面一直叫它的名字:“麥十!停下!”
好巧,那條狗就在我面前停下了,它仿佛認得我,或者以為我是它的同類,快跑我身前時慢慢停下來,仰頭盯着我,然後猶豫着走到我的腳邊,低頭嗅我的褲腿。
你的經紀人已經不記得我,也正常,因為你不在乎,所以我在她眼裡也隻是一個無關緊要轉頭就忘的路人甲。
我蹲下去摸它,它就用它濕漉漉的鼻頭拱我的手指,我那一刻想,我和你接受過同一隻小狗的親昵,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語氣問她狗叫什麼名字,她大概為了緩解尴尬,介紹了很多,說這隻小狗叫麥十,因為剛養它的那幾天總是卡着十點鐘買麥當勞的早餐,後來它形成習慣,以為這是一件每日必做行程,于是在早上十點鐘汪汪叫,提醒該買早餐了人類!
然後她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電話裡的聲音很小,但聽起來依稀是你,小狗也聽出來了,它突然從我手邊跑走,扭頭往手機上撲,兩隻爪子擡着,急的嗚嗚直叫。
你的經紀人于是把手機開了公放湊過去,我聽到你的聲音,還是那股淡漠的語氣,但聽你說話的對象一定能從中感受到溫柔,你叫它的名字:
“麥十。”
它汪汪地回應你。
你說:“乖一點。”
梁覺星放下杯子,祁笑春看着她唇邊沾着的一點亮晶晶的水漬。
心想,梁覺星,也許我該在你面前做隻小狗嗎?你感受的到小狗對你的愛嗎?
最後終于輪到周渚。
他的手指在一堆亮晶晶的玻璃紙裡撥弄了一下,随意地抽出一張。
他看着紙面,有點驚訝、不多,很輕地笑了一下,念出名字:“梁覺星。”
秦楝盯着他,玩味地跳起眉頭,然後他笑起來,懶散地往後一靠:“我的問題是……梁覺星最近一次從心理醫生那裡得到的建議是什麼?”
周渚在聽到題面的時候就已經放棄,甚至微微皺起眉頭,顯然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并不合适。
梁覺星等時間到了,把盤子裡最後一顆剝好的花生彈進嘴裡,無所謂地回答:“她勸我多做/愛。”
是關于靈異任務的咨詢,對方評判說她病态追求腎上腺素分泌的效果,結論原話大概是:“這點靠做/愛也能實現。”
有一瞬間桌面上叮呤咣啷一陣雜亂,像被投擲了一枚小型核彈,所有的東西被炸得滿天飛舞,精彩紛呈、意義不明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五秒鐘後,幾個人邊清嗓子邊收拾撒了的酒杯,梁覺星莫名其妙得瞟了他們一眼,皺眉看向秦楝:“但這個問題你應該不知道答案吧?”
“是啊,我不知道。”秦楝語氣很随意,舉起手中的禮花槍對準周渚,戲谑地一翹嘴角,“我隻是想讓他輸而已。”
“砰!”
禮花四濺,閃着亮光的彩色紙片在燈光的照耀下緩緩落下。
甯華茶不知從哪兒翻出了一把吉他,在一個有點迪廳風格的旋轉光球下唱歌,他的聲音有獨特質感,有點冷淡,但很有磁性,像有人在漫不經心地解你的衣扣,有種撩人的性感。
有一小段時間大家忽然開始各自有事情,玻璃花房裡隻有梁覺星和甯華茶兩個人在。燈光從頭頂打下來,在他的臉上形成小半陰影,他仿佛又回到那個酒吧,抱着吉他在小小的舞台上獨唱。
唱的是他自己寫的一首歌,藍調風格,大意是十二年後回到故鄉,心愛的女孩兒已經嫁給他人,他們站在河的兩岸相望,這條河流仿佛永遠無法渡過。
手指撥動最後一根弦,他在未消的尾音中擡頭看向梁覺星:“你既然都知道陸困溪第一次拿獎的電影,那你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嗎?”
梁覺星沒有回答,她不知道。
甯華茶看着她,片刻後自嘲地笑了一聲。他把吉他放到一邊,走到梁覺星面前,在她身前跪下,像十分疲憊似的弓起脊背、将臉埋在她的腿上。
“梁覺星,”他說,聲音悶悶的,“對我好一點吧,求你了。”
梁覺星俯視着他,半晌,擡手放在他的腦袋上,像撸狗似的摸了一圈,甯華茶的頭發很硬,摸起來的手感像一團新買的鋼絲球。
甯華茶在她手心停了一會兒,等她不動後,擡起頭仰視着她。他的眼睛有點濕,不知是喝多了還是悶的,顯得眼球更黑,像是38億年前、那塊圍繞着恒星公轉的熾熱岩石上,在無數億分之一概率事件的沖撞中、生命在所有可想象的維度裡爆發,黑的有點動人。
他就這樣雙膝跪着、仰着臉,像在虔誠叩拜,請你施舍給他一個吻。
花房門口不遠處,秦楝和陸困溪并肩站在陰影裡。
黑暗中他們兩個的臉像一朵撒金雙色碧桃,一片冷白、一片粉紅。
過了一會兒,粉紅的那片開口,語調輕浮,像哼唱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歌詞:“Der Mut eignet ihm”
陳知雪忽然打過來電話,梁覺星正好出門透氣,從桌邊走過時順手摸了一隻秦楝的香煙。
沒有抽,夾在指間轉了兩圈,一邊接起電話。
信号還是不好,陳知雪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先問她今天錄節目錄得怎麼樣,聽她說還好,放心了,抱怨這邊的路不好走,雪下得有點深,叫車也叫不到,本來想跟秦楝他們用的那輛運貨的車走,結果那車跑得飛快。
在陳知雪絮絮叨叨的聲音裡,一片很薄的雪花突然落到梁覺星睫毛上。
她擡頭,黑色天幕下,下起了碎碎的小雪。
她攤開手掌,看雪花在自己掌心慢慢融化,因為雪片太小,所以甚至感受不清那零星的冷意。
她忽然開口,語氣平淡、似乎在說一件尋常事:“我可以同時談五個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