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甯華茶把它展平打量。
梁覺星突然聽到響動,偏頭,看到天使口中轉向甯華茶的一顆眼珠。她盯緊它,在它彈起的瞬間,一刀插了進去。
甯華茶回頭看她,跟她讨論,“莫奈?河上的睡蓮?”
梁覺星已經将右手背到身後,連帶着那隻插着一隻眼睛的小刀。
她用左手接過來,看了一眼:“你應該多看看印象派的作品。”她随手将它扔到地上的畫闆上,在甯華茶下意識追着去看時,她想清楚那顆眼睛的用途,兩隻叩住将它迅速從刀上拆下來,然後扔向某個雕像的方向。
甯華茶轉頭想問她為什麼要扔畫。
她擡手對他做了一個“噓”的口型,甯華茶了悟,立刻壓低音調:“又有聲音?”他靜聲去聽,“好像是……”
遠處傳來一聲尖叫,他猛地擡頭。
梁覺星這次知道了這聲音的來源。
她回到侯一身邊,食指按在那個紅點上,光亮穿透她的皮肉,她的手指仿佛變成一隻螢火蟲。
蘋果的香氣湧上。
再睜開眼,她和侯一站在湖邊,手中握着一個青色蘋果。
一條蛇沿着樹幹蜿蜒爬行,梁覺星與那雙紅色眼睛對視,松開手,蛇身纏繞上蘋果、一圈圈将它包裹住。
湖裡的成千上萬朵花仍然在熱切地盛放着,像無數濃烈的顔色都暈染開鋪陳在水面上,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動,迷幻地像一副虛假油畫。
梁覺星低頭看自己的手腕,她的眼球現在像一個劇烈爆發耀斑的太陽,白色的光斑幾乎充斥着她的視網膜,她看東西的視線一片模糊,努力地眨了幾下眼睛,她才看清那個符号,線條自一點開始分兩側前進最終于終點聚攏,幾乎已經燃盡。
她以不在乎侯一窒息的姿勢拖着他觸摸到水仙花的瞬間,銜尾蛇燃燒殆盡。
她站在雪地裡,這裡沒有下雪。
她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涼氣,然後懶洋洋地沖對面招手:“甯華茶。”
正抱着胳膊觀摩天使雕像的甯華茶聽到聲音轉過身,擡起胳膊來沖她揮手。
她看到他張開嘴,笑着喊出了她的名字。
“梁覺星!”
*
他們兩個相隔的距離有些遠,但梁覺星能感覺到甯華茶臉上的笑意,像條主人下班了去學校接他的、歡欣鼓舞的大狗。
同時,他身上那個非常、非常、非常清晰的粉色蠟筆心,被一隻虛空的手殘忍而堅定地一點點塗抹掉了。
“寶寶,”一個垂頭喪氣的女聲出現在梁覺星耳邊,“你讓阿媽很失望。”
在圖案被完全擦掉後,一聲響動。
一個冷靜而理智的提示音道:“【Ouroboros】技能完成。本任務内剩餘可使用次數:0。很高興看到您安然歸來,期待與您下次再見。”
*
甯華茶看到雙目緊閉躺倒在地的侯一的時候下了一大跳。
“嚯,”他立馬蹲下去把人上半身半扶半抱起來,“這家夥是穿太少了?凍暈了?”他拍了拍他慘白冰冷的臉,“喂,兄弟,醒醒!能聽見我說話嗎?”
這時他看到他額頭側面一塊紫紅色瘢痕,啧了一聲,“怎麼還帶傷工作,秦楝這家夥真能壓迫我們勞動人民。”
他轉了個身,一把把人抗到自己肩上。梁覺星看着他熊一樣的背影,心想,挺好,這個樂于助人的傻大個。
小馮出來接人的時候愣了一下,他連忙又叫了個人過來把侯一從甯華茶肩上卸下來:“我的天,這是咋了?”
梁覺星按了按自己眉心,微微偏頭、帶着一點冷淡的笑意盯着他:“你不知道嗎?”
小馮本來還想緩和氛圍地笑一下說這我哪兒知道?但從梁覺星的眼神中看出某種不滿的、且仿佛是知道了什麼東西的意味,他想到什麼,臉色微變,但還是強迫臉頰的肌肉上提、做出一個無辜的笑臉:“我不知道啊梁老師。”
“哦,也沒什麼,”梁覺星沖旁邊一個工作人員打了個響指,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他好像有精神病,我聽到他手舞足蹈地怪叫了好幾聲。”
“你們要是送他去醫院,最好不要去普通醫院,找個精神病院吧,有束縛帶綁着的那種。”
她從褲兜裡掏出那把水果刀,有些嫌棄似的努了一下嘴,一塊兒遞給人,“我建議最好從現在開始綁着他。”
“怪叫?”甯華茶正以一個非常别扭地姿勢試圖去夠自己的脊背——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那裡火辣辣的,聞言好奇擡頭,“我怎麼沒有聽見。”
梁覺星有些疲憊,那股精神力透支的感覺并不好受、像被扔進了一個瘋狂運行的大擺錘裡,她回答時沒怎麼動腦,随意敷衍,拖長的調子忽然有點浪蕩意味:“因為你工作太認真了寶貝。”
甯華茶卻沒有一如往常地因為這聲難得的“寶貝”高興,他皺起眉頭、探究地看着梁覺星,然後小聲地、仿佛有些緊張似的問她:“梁覺星,你是不是累了?”
梁覺星掀起眼皮看他,她已經懶散下來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很銳利。
她看着甯華茶的眼睛,那雙漆黑的、清亮的眼睛。
半晌,她笑了一下,安撫性地輕輕拍了拍甯華茶的側臉,心想,那些文藝工作者說得沒錯,世界上沒有哪顆寶石能比得上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