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幾秒,屏幕上終于有了圖像,黑白影像,畫質不算清晰,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鏡頭一直在晃動。
看了一會兒,才分辨出照的是一片草地,攝像機應該是被人拿在手裡,對着地面,攝影師一直在往某個方向走,能聽到他有點粗的喘氣聲和腳步聲。
然後鏡頭變矮、越來越貼近地面,攝影師的喘息聲壓抑下來,移動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他好像在蹲着悄悄靠近什麼地方。
這是一個偷拍的影像視頻。
攝像師很小聲的咕哝了一句什麼,梁覺星和祁笑春對視了一眼,想要交流意見,但兩人都沒有聽懂。
似乎不是常用的某國語言。
鏡頭角度偶爾傾斜,能看到一閃而過的大片空地,攝影師仿佛是在一個大草原上。
過了四、五分鐘,鏡頭突然定住不動了。
攝影師很用力地吸了兩口氣,像是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然後鏡頭漸漸上移,調整到一個水平的視角,很快對準遠處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鎖定、拉近,由模糊轉為清晰。
人影漸漸分明,從一塊模糊的黑色陰影變為一個個獨立身影,人數很多,成環狀圍繞着一個約四人高、造型古怪的木制立柱,立柱的造型像是以一個十字架為基礎,從中段分離出斜枝支入地面,上面并不是光/裸的,但看不清是在本體上雕刻出立體圖形還是密密麻麻得纏繞綁縛着什麼。
每個人頭上都戴有冠冕或者花環一類的東西,他們圍繞着高柱沿順時針轉圈、揮動手臂歌舞。
一種古樸、原始的舞姿,手臂伸長展開、在空中畫出半圓,雙腿彎曲下蹲,而後站直、同時掌心向上合攏。
攝像機捕捉到隐約的樂聲。
鏡頭輕微的晃動,攝影師似乎是想照得更清楚些,開始向那邊小心移動。
人群仍然維持着那股詭異的秩序,保持統一的動作、和步伐移動,随着鏡頭的靠近,逐漸看清他們的面部,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一股超脫、愉快的笑容,像是已經擺脫了所有苦難、束縛,有一種嗑/藥嗑/嗨了似的輕盈。
鏡頭在照清他們臉的一瞬間突然黑掉。
但在黑暗中仍然能聽到呼吸聲、腳步聲、和布料的摩擦聲。
攝像師沒有停止錄制,而是不知出于什麼原因,遮蓋住鏡頭離開原地,中間有一段時間他跑了起來,呼吸聲急促、腳步倉皇,鏡頭沒有完全蓋好,露出一角晃動的草地。
過了十幾分鐘,腳步聲慢下來,攝影師一直在調整位置,靜了幾秒又移動,反複調整幾次後,他終于又将鏡頭露出來。
立柱造型對稱,無法分辨出攝影師具體移動了多遠,但就距離來說,比之前更近了一些。
那種重複動作的舞蹈已經停了下來,人群中一部分仰面看着立柱的頂端,一部分人齊齊扭頭看向另一邊,鏡頭拉近,他們臉上呈現出一股狂熱的神态。
鏡頭順着他們的視線調整,十幾個孩童,有男有女,高矮不同,但年齡看上去都不大,大約三至五歲的模樣,他們穿着統一的白色長袍,腦袋上戴着和成人相似的東西,像一群乖巧的、待宰的羔羊一樣,排着隊走向立柱。
人群中一個略微佝偻的老人站了出來,擡手示意他們停下,然後他從他們面前一一走過。
在某刻,仰面盯着立柱的人群突然發出歡呼,老人站定,然後向此時面對着自己的那個孩子伸出手。
他還很小,似乎是他們中最矮的一個,他背對着鏡頭,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伸出胳膊、将自己的手遞到老人的手中,然後由他引領着,慢慢走向立柱旁的一個平台上。
他拎起自己的長袍,踉跄着站了上去。
鏡頭此時移動開,跟随那個老人回到立柱下,他面對着立柱,高高向天舉起自己的雙手,高呼了句什麼,身邊衆人跟他一起高呼起來,立柱頂端有什麼東西墜落下來,人群仿佛得到示意、聲音更加興奮地高揚。
腳步聲響起,攝影師再次移動,他似乎想要拍清那個自立柱上落下的東西,于是慢慢向人群靠近,腳步聲中混雜着他緊張到顫抖的呼吸和吞咽聲。
突然,那邊響起了一聲巨響,說不清是什麼發出的聲音,但就像粉筆在黑闆上猛地一劃,讓人忍不住牙酸。
同時,人群中一張臉忽然轉向這邊、直視住鏡頭。
鏡頭瞬間翻轉,偷拍的攝像師扭頭就跑!
天空、草地,有一瞬間掠過那片平台的一角,非常短暫的一瞬——一片傾灑的深色。
那個顔色……在那個孩子走上平台之前,還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