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在晚霞師父處結束一個時辰的學習,趕着擦黑的天回宮女宿舍。
上個月的月例已經發放,還沒揣進懷裡生出溫度,就被她轉手還給了冬兒,欠賬的感覺總歸不那麼讓人舒坦。
正在她轉腳離開前殿的時候,皇上身邊的大總管錢全忠進了景陽宮,織雲殿外殿的太監見到,心思活絡通知織雲殿裡的杜婕妤。
杜婕妤聞言,草草收拾了一番從殿中出來,迎面撞上錢全忠在找宮女晚霞。
杜婕妤牽起唇角:“錢公公怎麼來了織雲殿,可是皇上有什麼吩咐?”
錢全忠這個時候仍不忘行禮,一眼一闆道:“請小主安,皇上命奴才今天将晚霞姑娘送出宮去,煩請小主盡快将晚霞姑娘找出來。”
杜婕妤心想晚霞她還留着有用呢,可還不待挽留幾句,晚霞出來,沖杜婕妤服了服身,略帶疑惑看向錢全忠。
錢全忠見到人,伸手接過後面小太監帶來的聖旨:“宮女許氏蘿圖接旨——”
許蘿圖是晚霞的名字,而晚霞是後來杜婕妤給她賜的名字。
許蘿圖深吸一口氣,出列,跪在聖旨前方:“奴婢宮女許蘿圖。”
錢全忠開始宣旨:“咨爾宮女許氏蘿圖之兄,外都水監丞司許椿齡治河、獻治水良策有功,今特恩其妹……”
聖旨特許許蘿圖提前出宮,并賜下了金銀若幹,以及對許氏兄妹的誇贊,最後催促許蘿圖盡快出宮。
錢全忠念完,将聖旨一合交給叩謝皇恩的許蘿圖,然後催促道:“許姑娘,得盡快了,不然宮門落鎖就會麻煩些,我已經着人通知令府帶馬車來接人了。”
許家在許椿齡做官前并不富裕,甚至貧的漏風,許府的宅子和馬車還都是皇上賜的,因此錢全忠對這些有點了解。
若杜婕妤沒有犯錯,且好好将許氏女送走,本來是不需要這一道聖旨的,而現在狀況有變,這道聖旨便全了許氏在宮中多年的顔面,讓她風光出宮。
許蘿圖道了聲是,便疾步回宮女房收拾東西,沈青青知道耽誤不得,見狀連忙去幫師父,兩人齊力,很快就将行李打包好了。
沈青青連忙道:“恭喜師父早早出宮,徒兒祝師父日後一路順風,日日如意!”
許蘿圖指點她道:“我見錢公公對待杜婕妤的态度有異,現下我又急急出宮,恐怕織雲殿有動蕩,我走後你先不要冒頭,見機行事。”
“我記住了,師父不用擔心我。”
沈青青沒接觸過錢全忠,判斷不出今日和平常的她有什麼不同,但她剛剛站的位置有優勢,若是沒看錯的話,景陽宮外還候着一隊太監,動向不明。
送完許蘿圖,她找冬兒一起避一避好了。
許蘿圖點了點頭,背上包袱與沈青青在宮女屋舍門口分别,然後她走向錢全忠:“錢公公,我收拾好了。”
錢全忠開路:“那便走吧。”
被不冷不淡忽視了好一會兒的杜婕妤甩了甩帕子,心中惱恨,這錢全忠軟硬不吃,無論她問什麼,都閉口不言,之後見了皇上,她必要好好告他一狀。
相較而言,皇上身邊的王積貴倒更知情識趣。
錢全忠的人帶許蘿圖走後,錢全忠的徒弟錢繼帶着一名面容老态刻薄的嬷嬷和數名身強力壯的太監與他們擦肩而過,進入景陽宮。
杜婕妤一驚,玳瑁認出這是禦前的人,連忙對杜婕妤道:“主子,這是錢公公的徒弟,錢繼公公,在禦前當值。”
錢繼因為本事不到位,一直被錢全忠圈在乾清宮打磨,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出來辦辦事。
玳瑁經常奉杜婕妤的命,将禦前的人認了個七七八八,能送禮的她也都按照府裡夫人吩咐的送了,不然以婕妤的脾性,初入宮哪能這麼順利?
宮裡的美人不少,杜婕妤能拔得頭籌除了後來摸清了帝王吃軟不吃硬的脾性外,前期的試錯必不可少。
杜婕妤拿帕子嫌棄揮了揮:“你們這是做什麼?”
錢繼的聲音調起的很高,力求讓在場的人都能聽見:“奉皇上口谕,婕妤杜氏明漪縱奴殺二宮人,蔑視皇威,視宮規于無物……犯事宮人劉順賜死,明知内情未加規勸的宮女玳瑁,杖三十,驅離皇宮,婕妤杜明漪貶為寶林,遷居思過齋,另賜教養嬷嬷每日申斥,望爾改過自新……”
“杜寶林,奴才可傳達清楚皇上的意思了?”
杜明漪緩緩皺眉,陛下要貶她為寶林?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杜明漪抓住玳瑁的手,無意識掐進去:“玳瑁,你聽明白皇上說的什麼了嗎?”
玳瑁手上一疼,臉上流露出害怕:“皇上說要貶您為寶林,杖奴婢三十,是劉順!對,劉順的緣故,您不是隻吩咐讓劉順教訓夏蟬和文心那兩個宮女嗎?可隻教訓了兩個宮女,又怎會如此……”
玳瑁眼中迷茫,她全程聽完她家小姐讓劉順去狠狠教訓那兩個宮女,最好毀了容終日隻能幹低賤的活。
劉順幹好了,回來禀報杜明漪,杜明漪一高興就給他升職。
但杜明漪從前也不是沒幹過更惡劣的事情,比如當衆甩了高美人兩巴掌,在禦花園羞辱勾搭皇上的梅才人,故意把衛貴人練了半個月的琵琶弦弄斷,讓她不能在宴會上出風頭等等不勝枚舉。
可樁樁件件,即便鬧到了皇上那兒,也沒有現在懲罰這麼嚴重。
“對啊,我隻是讓劉順去教訓兩個人,怎麼會把堂堂婕妤貶為寶林?”杜明漪大感荒謬,用手指着錢繼的鼻子恨聲。
錢繼的眼睛一眨不眨:“寶林可是漏聽了是您指使劉順殺那兩個宮人,宮人命再賤,也不是您能決定生死的。”
宮裡處罰宮人都要依照宮規,宮規裡有一條就是不得濫用私刑,更遑論去殺兩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