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過,七月宮中又要大擺筵席。
因今年酷熱難耐,宴席便在湖邊舉行,涼涼湖風,倒不叫人覺得心煩氣躁。
此外,宮中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何才人有孕一個月。
何才人受寵的次數不低,但也沒有嫣婕妤、楚貴人、玉嫔多,甚至還遜色于陳美人和蘭婕妤。
偏偏就是她懷孕了。
皇後本來猶豫是否出席宴席,何才人的好消息傳來,她的心反而定了。
有何才人吸引目光,那些嫔妃對她的關注也會少一點了。
隻是,皇後撫着肚子,這一胎一定要是皇子,不然讓何才人生下大皇子,那才是真正的丢臉。
隻要一想到那種情景,光是德妃的目光就讓她暈眩。
且何才人暫時無法承寵,需得在嫔妃中再選一人來争寵,隻是這人選卻一時無法敲定。
玉嫔地位穩固,無需她遞橄榄枝,楚貴人投效德妃,宣貴人寵愛不多且她也膈應,嫣婕妤無意投靠誰,更想自己立起來,陳美人與蘭婕妤便是她見了都頭疼,鄭才人是個牆頭草,李美人天生德妃陣營。
人選隻可能從蔣才人和章才人裡面選。
等到宴席那日,皇後一見到侍奉在太後身邊的蔣才人,便知道選擇隻剩章才人。
章才人嬌俏可愛,性子卻過分單純,皇後心中并非屬意她的。
這頓宴席,皇後吃的無滋無味。
沈青這時卻不在皇後身邊,她和芰荷回坤甯宮去給皇後取東西,芰荷塞給了她張紙條,張唇未發聲說了三個字:王公公。
沈青颔首,與芰荷分别。
時間一長,她差點忘了芰荷是王積貴的人。
隻是不知道這個王公公是王積貴和王定。
紙條上的地方在離此處不遠的假山,與熱鬧的宴席一條幽徑相隔,鮮少有人來這邊。
沈青擡腳往那個方向走過去,見光線暗淡,便将手中的提燈點着。
暖光映着前路與她身前,入目發絲都似乎渲染出光。
沈青到時不過停留了一會兒,正擺弄着她的宮燈,王積貴便出現了。
她擡頭,驚訝,而後聲音糯糯道:“幹爹。”
叫的很沒底氣,當時攀關系仗着身邊有人,現下光線昏暗,這裡又隻有她和王積貴,總歸是不自在的。
“不要叫我這個。”太奇怪了。
看吧,沈青趁其不注意撇了撇嘴,郁悶道:“王公公?”
王積貴聽出沈青的小脾氣,無奈,但更多的是對沈青之後反應的期許。
“你許久沒來禦前了。”他幽幽道。
沈青點頭,不過後來皇上身邊的人到坤甯宮找皇後,十次有八次都是王定,她就不計較此事了。
所以呢?她傾耳。
王積貴:“我用閑暇時間,給你雕了一支玉簪。”
他将手中握着的簪子拿出來,放到沈青眼前供她查看。
沈青眼睛微微睜大,不可思議地低頭湊過來,進宮久了,她也見多識廣起來,王積貴用的這塊玉料非常好,上面簪頭的綠濃得快要滴出來,且簪身是過渡地很好的白玉,且是靈芝樣式。
能看出雕簪子的人手藝頗好。
沈青眼神都柔了不少:“好漂亮,王公公的雕工真好,是從小練的吧?”
王積貴的視線溫柔地落到沈青的臉龐上,一點點啄過她的眼皮鼻子朱唇:“第一次雕的,毀了不少玉料才得出這麼一根玉簪。”
沈青目光震撼,第一次?真不是人!
人的天賦怎麼能好成這樣?她最嫉妒天才了。
沈青笑吟吟道:“完全看不出,真的要送給我嗎?”
她對這個玉簪怎麼看怎麼喜歡,但也是要客氣一下的,但凡現在王積貴點頭,她就立刻不帶猶豫地收下。
小宮人的目光讨喜,像是會說話一般,就這麼直直看向王積貴,唇邊的笑容也是那般發自真心的。
王積貴将玉簪插進沈青的發髻中。
沈青安靜垂首等待,等王積貴收手,站直身好奇摸了摸,然後原地轉了一圈,衣裙随之起舞,像伴着光翩跹的蝴蝶。
她追着疊聲問:“好看嗎好看嗎?”
聲音又嬌又軟。
暗處不知看了多久的人驚疑不定,兩種情緒同時湧上心間,衣袍上金燦燦的龍爪暴露了他的身份,正是紀宸。
紀宸此時撞上王積貴和沈青的相會,尴尬讓他臉龐微紅,頭都要冒氣了。
這宮人壓根不是欲擒故縱,反而是借着往乾清宮送湯的時候與王積貴私會,跟他壓根沒有半點關系!
深深的無地自容襲上心頭,這種情緒是這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
所以他也惱羞成怒了,明明有他這個文武雙全神俊無俦至高無上的人在,小宮女什麼眼神,居然看上王積貴。
不期然想到一句話,宮女配太監。
什麼宮女配太監!因為幼時撞見過不光彩的場面,紀宸對這種說法最是深惡痛絕。
他不希望身邊的人這麼幹,錢全忠和王積貴一直都很幹淨。
如今後者卻栽在了有兩副面孔的宮女身上。
王積貴可惡,沈青也可惡。
唯獨會錯意的他反倒沒什麼錯處。
紀宸真心實意這麼想,如果他不再繼續臉紅的話,興許能掩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