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深想,女鬼開口,打斷他的思緒, “現在來說說,你今日為什麼發瘋?”
地上全都是喝光後打碎的酒壇,以及從山腳下買來的随意丢在地上的小玩意兒,整個屋子此刻不能用亂來形容,簡直一片狼藉。
而這一切,僅僅是在她離開一天一夜後發生的。
這小鬼寡言沉默的殼子下,怕不是關着什麼龇牙咧嘴的瘋犬。
空氣靜默半晌,季塵才回答: “你讓我滾......”
“還說了兩遍。”
“你去逛花樓,對着那些外人比對着我還開心。”
“你讓花小滿不要靠近我,可你自己卻靠她那麼近......”
?南燭梗了一秒,還沒等她打斷,少年說出最後一句: “你厭惡我,煩我,讨厭我。”可我隻有你,隻想信你,親近你,依賴你。
女鬼無言凝噎,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無奈扶額, “這就是你喝這麼多酒的理由?”
“季塵,你是小寶寶嗎?”
少年跪在地上,低聲反駁: “我不小,但也沒你想的那麼大。”
南燭故意吓他, “喝酒長不高你知不知道,别以後連一米七五都長不到,比我還矮。”
季塵又不樂意了,少年人,情緒一陣一陣地,來得快去得也快,處處都是敏感點。
“我不會一直比你矮。況且,我隻喝過這一次。”
“......真是個小鬼。”
南燭不欲過多争執這毫無營養的話題,吩咐他: “把你弄得爛攤子收拾幹淨,然後趕緊睡覺。”
不用跪了?
少年一下站起來,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地面,而後去院子裡用井水沖了冷水澡,洗去一身酒氣。
當他最後上床睡覺時,女鬼墨發披散,背對着他,好似睡着了。
季塵放輕動作,剛躺上床,閉着眼的南燭突然開口,嗓音沙啞,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 “隻要你保證以後不再召别的鬼,我絕不罵你、惡你、厭你,不要多想,趕快休息。”
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以打水漂的方式投入心湖,激起層層波紋,陣陣漣漪,最後“咚”地一聲,重重沉入湖底。
“我不會的。”
少年鄭重許下承諾,并在心中寫下厲鬼保養手冊第一條:絕不可馭未締結鬼契之鬼。
因為今天情緒起伏太大又練劍太久,季塵很快陷入了沉眠。
月光下,開着的窗子突然傳出‘沙沙’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屋外吃力地鑽進來。
一盞茶後,分明無物的窗框上,赫然出現灰色的腳印。那腳印從窗戶逐漸擴散,到桌面上,地上,最後蔓延到靠近床的一個小角落。
仔細看,那處似乎蜷縮着一個黑影,輪廓模糊不清,像是一團被黑暗侵蝕的霧氣,隐隐散發徹骨的寒意。它靜靜蹲伏在那裡,沒有一絲聲響,但卻仿佛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
片刻後,黑影開始緩緩蠕動,像是久病之人艱難挪動自己的身軀,伴随着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它慢慢向床邊爬去。
黑影身後全是灰色的拖行的痕迹,一直延伸到床邊,在它終于要将那辨不清模樣,隻能勉強稱之為手的一團黑氣覆蓋到季塵身上時,突然,一隻手攔住了它。
黑影靜滞一秒,緩緩扭動那僵硬的脖子,發出“咯咯”的聲響,還未看清,下一秒,便被人提着脖子騰起在空中。
黑影開始劇烈地掙紮,輪廓蜷成一團,胡亂撲騰尋找突破口,但當它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後,又變成一條,身形顫抖如同篩糠,甚至能聽到齒關打戰的聲音。
南燭将手中黑影提近一看,豁,這不是昨日幫季塵作弊的那小鬼嘛!
她加重手勁兒,問它: “不是将鬼氣還你了嗎?還跟到這來做什麼?”
黑影吃力地發出聲音: “他利用我......是我的主人,要幫我找回姓名......”
“姓名?”
南燭将它放在自己床這邊,施了個術法,讓它呈現死前原貌,是一個看起來不滿十歲的小女孩。
女孩神奇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興高采烈地撲到南燭懷裡,嬌憨道: “姐姐,姐姐!”
女鬼輕推開她,繼續問: “你為什麼要找回姓名?”
女孩撫着下巴,故作老成, “陰差大人說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不許我投胎,所以他要幫我找!”
她伸出手堅定地指了指熟睡的季塵,噘着嘴嬌氣地哼了一聲。
“這個臭家夥,昨天蠻橫地借我的鬼氣,如果沒有姐姐,我早就魂飛魄散了。”
“所以,他要還債!作為補償,要送我往生,幫我投胎!”
南燭好笑地看她一眼,抱臂調侃: “他連自己都幫不了,如何幫你?”
小女孩撓撓頭,再次撲到她懷中耍無賴, “我不管,我不管嘛!姐姐你這麼厲害,也出手幫幫我好不好~”
随後,她眨着可愛的大眼睛,狡黠地湊到南燭耳邊,小聲道: “再說了,姐姐你也是鬼,難道就不想早點找回自己的名字,離開身邊這個自私的家夥,趕去地府投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