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要我進入薛來識海,幫他梳理混亂的記憶和精神波動?”
南燭手中輕搖茶盞,看翠清茶水随動作在盞中晃漾,左手指尖慢條斯理輕敲桌面,每一聲都似敲在季塵心尖上。
他有些拿不準女鬼此刻在想什麼。
蘭真真這厮吵着鬧着要盡快投胎,若是去搜集靈丹妙藥治薛來,除了路子不好找,要想避開外人耳目也是難上加難。
女鬼是鬼身,比人方便,且比他多活幾百年,見識多,靈力高強,思索過後,求助她是最好的辦法。
少年不自在地略微低頭,耳廓因羞窘而顯出薄紅,昨天剛說絕不讓她摻和自己惹下的禍事,今日便恬不知恥,向她求助,若他是那女鬼,也會覺得好笑極了。
“咚——”
是茶盞被輕放在桌上的聲音,椅子被拉開,發出刺耳聲響,女鬼腳步聲不輕不重,直直朝他走來。
人未行至,身上的栀子香便飄飄蕩蕩,纏繞着将他整個攏在她的包圍圈,隔開附近的一切,難怪那日花小滿臉紅,如此鮮明霸道,饒是清冷如天上月的仙人來了,也會心神不穩。
心下正這般想着,下颌忽然一冰,他順着微重的力道擡頭,望進那雙如寒潭般深幽的雙眼,女鬼薄唇微勾,懶洋洋看着他,像是在逗弄什麼鳥雀。
少年被她目光一刺,眉頭微皺,就要擡手将那捏着下巴的手揮開。
“欸?不是要我幫忙?怎的連點兒求人的态度都沒有?”
尾音上揚,泰然自若地拿他解悶。季塵停下動作,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撚住了衣角。
“怎麼求?”
他喉結一滾,嗓音微微沙啞,盯着那女鬼,目光不肯錯開半秒。
南燭挑眉,眼中興味明顯,開口道:“你就說:求求大人幫幫我。”
少年眼睫一顫,半晌後,才閉上眼,輕歎一口氣,破罐子破摔般說了句:“求你......”
“幫幫我......”
南燭心裡狂笑,這小鬼,怎的變得如此有趣。
從陰差那裡得知,蘭真真後背有跟自己相似的鬼契後,她就沒打算袖手旁觀。畢竟,這和她有着莫大的關聯。
可看着少年一臉内疚,不知所措來求自己時,心底還是免不了起了點兒零星的惡趣味,想要逗逗他。
本以為季塵會和從前一樣,甩甩手不理她,倔脾氣說一句:“不想幫便罷了。”
誰知這悶葫蘆真遂了她的意,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句話。
青竹峰可真是個磨砺心性的好地方,不過短短幾月,少年身上那面對她時的尖銳棱角仿佛磨平了。
南燭松了手,裝模作樣拍拍他肩,語氣飽含諸多無奈:“哎呀,你都這麼求了,我又怎麼能不給你一個面子呢?”
“畢竟天才低聲下氣的時候,可不多見呐——”
季塵面無表情聽着那女鬼句句調侃,心似平湖,如死了一般。
今日這一出,可謂是面子,裡子,全丢光了。
下次,再也......
還沒下完決心,便被鎖在紅镯中的蘭真真打斷,女孩看他不動了,吓得在他腦中大叫:“喂!你這家夥還好嗎?喂!醒醒!”
少年擡手摁住鎖魂镯,腦中不耐道:“安靜,否則一輩子也别出來了。”
女孩立馬止住聲,撇嘴道:“在女鬼姐姐面前吃了癟,就會跟我耍威風!”
季塵懶得理她,再警告了一遍,就與南燭商量具體對策去了。
他們在夜間悄無聲息去了後山。
白日裡,季塵對薛來半哄半騙,威逼利誘,跟他約好三更天時去千機宗後山波萊湖相候。他雖瘋了傻了,但本性是個重諾守約的良善之輩,自然聽從,一掃完山梯吃完飯,便乖乖來此地等候,正對湖水,站的十分筆直。
“薛來,過來這裡。”
季塵沖他揮手,指了指身邊的一處草地。高大青年聽話坐下,二十歲的年紀,神态卻如孩童般純真懵懂。
南燭以指尖點他眉心,倏忽間紅光大盛,下一秒,鬼身便消失在空氣中,薛來白眼一翻,暈在地上。
季塵看他躺在地上,眸中意味不明,最終狠咬舌尖一口,才止住腦中陰暗的想法。
*
“阿來!”
“阿來!”
少年從夢中醒來,看桌上燃着的香,已然過去一個時辰。
早上師兄們吩咐他洗衣服,但這幾日太累了,他原想先睡上一刻鐘,便将安排的活兒都幹了,現在倒好,睡過頭了,衣服一件沒洗,不知師兄們該發多大的怒。
薛來又慌又氣,狠狠扇了自己兩大耳光,趕忙收拾好去了外門後勤處。
圍坐在桌邊的幾位師兄正喝着茶閑談,見他來了,笑着問:“薛師弟,衣服洗完了?”
薛來支支吾吾,不敢說,見他這幅樣子,師兄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一個長得滿臉橫肉的師兄,人送外号李老虎,站起來,不等反應,便朝他腹部踹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