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幾多沉重,少許輕巧。
那輕巧不是輕松,更多的是好似被抽走了什麼珍貴但負擔起來卻極為吃力艱巨的東西,空洞的虛無缥缈,讓他整個人不像是踩在實地上,腳步虛浮。
有人撞到了他的肩膀,轉過身沖他道歉時,看到那張少年氣的俊臉上陰郁至極,如喪考妣的表情,也皺眉撓頭,小聲道一句晦氣便離開了。
他走到了城中心的主街道,并未注意到街道正中都空了,所有人擠擠挨挨到道路兩側,好似特地把中間留出來給什麼大人物通行。
“哒”“哒”的馬蹄聲自身後響起,馬夫在他身後喊着: “讓開!快讓開!”
季塵轉身回頭去看,卻見那兩匹高大駿馬已然行至身前,下一瞬就要從他身上踩踏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他剛要動作,左臂一把被人拽住,将他從馬腳下拉回到道路左側,避開了危險。
“哎呦!可給老婆子我吓死了喲——”
是一位大娘救下了他,此刻吓得不住撫着胸口。
季塵回首去看那輛遠去的華貴馬車。
廂壁紅檀為骨,錦緞其上,墜滿珍珠寶石,構成的花鳥圖案繁複精美。車架以稀世烏沉木打造,幽光流轉,行進時發出辚辚之聲的車輪,更是鎏金鑲玉,随其轉動折射絢爛華光。
朱輪華毂,擁旄萬裡。
那大娘見他好久不回神,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問: “小郎君,你,不會是吓傻了吧。”
季塵垂下眼,打起精神回道: “沒有,謝謝您救了我。”
“不過,那馬車裡的人,您知道是誰嗎?”
“哦,你說這個啊!”大娘打開了話匣子。 “這馬車中所坐之人,可是人間聖凜國的‘萬壽國師’,年少曾拜入千機宗修煉,和師門情誼甚笃。所以即使已回到人間,每年也會來上幾趟。”
萬壽國師?
他曾聽花小滿抱怨夏浮清時提到,他的皇叔夏行淵,離開千機宗後,便在人間當起了“萬壽國師”,受萬民敬仰。
也難怪夏浮清在千機宗随性自然,連掌門女兒都敢對着幹,除了貴為皇子,還和宗内有一層這樣的關系,掌門仙尊們自然對他多加寬容。
再次向大娘道謝後,季塵将随手帶上的幾塊中階靈石塞到她手上,作為她好心的報酬,便拜别離開了。
隻餘原地驚喜卻摸不着頭腦的婦女,不住朝他張望。
這小郎君臉色差得很,面色蒼白,眼下烏青,鬼影般在街上飄着走,可别出了什麼事才好。
*
翌日,竹林清風舍院中。
“師弟,聽師尊說你昨日病了,才沒來聽課,可有好些了?”
花小滿擔憂地望着對面季塵,少年面色蒼白,眼下烏青,情緒低迷,聽到她問話,也隻是略微點頭,并無應聲,看起來極度缺乏睡眠。
“這是因為最近一直睡不好,所以,病倒了?”
季塵懶得再去找别的借口,也就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上次聽師尊說完那個天才的事,我自愧弗如,日思夜想,如何才能勉強追上那人腳步,于是接連幾天夜間睡不着,總想着從床上爬起來繼續修煉。”
花小滿自動腦補後面發生的事: “所以,你就夙興夜寐,不吃不睡,一直修煉,然後水靈靈地病倒了?”
青玄仙尊此時也從舍中出來,正好聽到他們的對話, “哈哈”一笑,捋着胡須,慈祥地看着他道: “唉,我年輕時,也像你一樣啊。”
“第一次被那人打敗後,我雖歇了挑戰他的心思,但也是夜以繼日地刻苦修煉,妄想能夠跟在那人身後,追上他的腳步。”
“可不論我如何努力,也不過是将差距越拉越大罷了。”
“後來啊,看着他的背影,我也想通了。”
青玄仙尊坐下後,給兩位徒弟一人倒了杯茶。
“和别人比什麼呢?隻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内做到最好,問心無愧,便不算輸。”
季塵垂眸,一幅受教良多模樣: “謹遵師尊教誨。”
聽完早間授課後,季塵正要拜别花小滿,自行練劍時,被她叫住。
“師弟,你最近失眠是不是很嚴重?我看你臉色,感覺好久沒睡了。”
“嗯。”
少女眨眨眼接着道: “我年少時也睡不好,于是歐陽長老幫我練了個寶器—酣夢爐,有了它之後,我每天睡的可沉了。”
“但拜師後,我便将它留在了主峰偏殿,搬來了青竹峰,也因為睡眠好轉,沒有再取來。”
“如果師弟你實在睡不着,要不,我帶你去主峰把那香爐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