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上都佩戴着姓名牌,真理奈因此得知面前的幾個男生是夏油傑的同班同學。某一位叫作山田孝之的男生率先反應過來,試圖将胳膊搭上夏油傑的肩膀:“這位漂亮的大姐姐是誰啊?夏油同學。”
“山田同學,我們似乎并不是要好到可以勾肩搭背的朋友吧。”夏油傑垂眸側肩,将他的胳膊躲個幹淨。
山田孝之聞言,挑起眉。他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笑:“别這麼死心眼嘛……我們現在就可以成為朋友啊。”
居高臨下又陰陽怪氣的語氣令真理奈多看了他一眼。這家夥,絕對和夏油傑關系不好,甚至以調笑他為樂。
與此同時,兩人乍起的談話聲,也激的他身邊的另外幾個男生迅速回神。他們噙着笑意,調侃起山田孝之——
“山田,你被嫌棄了啊。”
“真是笨蛋,這怎麼看都是鄰家姐姐之類的存在吧?”
“别這麼說,完全有可能是姐姐或者媽媽,甚至嫂子之類的啊!畢竟比起那個白頭發的小孩子,他們兩個人才更像嘛。”
“山田就是喜歡逗他啦,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管怎麼說,夏油,你這小子……命可真好啊。”
“……”
并不算友善的調笑充斥着下流的意味,令真理奈蹙起眉。
尤其是,這幾人雖然是夏油傑的同班同學,卻并不像他那般幹淨整潔,反而十分邋遢,身上全是被高溫發酵過的汗味。
酸臭撲鼻,真理奈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了。五條悟更是橫眉豎目:“當着老子的面叽叽喳喳些什麼呢,而且好臭!”
他再也不嫌棄夏油傑了,至少人家非常注重衛生,從來不會熏得他眼眶挂淚、呼吸不暢,大腦都要宕機了。
真理奈倒是沒有生氣,而是老神在在的,偷偷給自己和五條悟、夏油傑開了一層【庇護】,以防被這種堪稱生化武器的氣體熏暈。
察覺到自己被庇護所籠罩,原本壓下眉毛和唇角的夏油傑怔了怔,猝不及防揚起輕笑。五條悟則是直接沒繃住,他也不屑于給這群人面子,當即一個“噗嗤”出聲,傳入那幾人耳畔。
男生們頓時投來疑惑中夾雜着惱怒的目光。他們正打算卷着彈射、撸起袖子撲過來,便迎上真理奈的目光。
不知為何,那溫潤的目光卻令他們一愣,頓時遍體生寒,再難上前一步。
五條悟更瞧不起這群人了。他懶得再跟他們客套,浪費時間。于是,他的目光直接越過幾人的面龐,落到夏油傑身上。
“走了。”
“抱歉……真理奈姐姐,讓您有了不愉快的經曆。”回家路上,夏油傑有些垂頭喪氣。
“真奇怪。又不是傑的錯,為什麼你要道歉呢?”真理奈漫不經心地撐着傘,“我能看出來噢——傑和那群人,其實關系并不好吧?而且,你也沒有出聲附和他們的調侃啊。更何況,瞞着你來校門口接你,本來就是我自己的選擇,傑并不需要為我的行為承擔任何責任。”
“這家夥就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覺得,他的态度其實很傲慢嗎?”五條悟走在她身邊,懶洋洋地開口。
和獨自撐傘的夏油傑相比,兩個人擠在同一張傘下,便顯得沒那麼輕松。哪怕那把傘是長柄加大的規格,也依舊有些擁擠。而為了不被盛夏的陽光所灼傷,他們便隻能緊緊依偎在一起。
傘下,鋪天蓋地的陰影覆蓋下來,傳來怡人的花香。五條悟知道那是真理奈清潔用品和護膚用品的味道。像是為了沖散那股仍殘留在鼻尖的酸臭,他在對方的袖子上嗅來嗅去。
事實上,五條悟身上也有那種味道,甚至還會有更加濃郁的甜點香氣。但他刻意忽視了這種情況。真理奈感受到袖子被他蹭來蹭去,暼過去一眼,但什麼都沒有說。
而另一邊,夏油傑陷入沉默。
傲慢?
我嗎?
他愣了愣,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認為對方又在找茬。可是自從咖啡廳那天過後,他對五條悟的成見便小了很多,立刻逼迫着自己搖頭,揮散掉這種不厚道的想法。
耳邊,是真理奈附和的聲音:“是呢。把所有問題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也是一種傲慢噢,傑。”
“……”夏油傑抿起唇,不說話了。
真理奈注意到他精神不太好,又将視線落在傘上的圖案,也沒再糾結那個話題,而是笑着轉移話題:“很可愛吧?毛茸茸的小狐狸。”
“嗯,很可愛。”隻是蓬松的白發毛發總能令他想起真理奈旁邊的五條悟,他不喜歡。
然而,當夏油傑聽到對方說出“可惜沒有黑色的狐狸呢,那樣就更合适傑了”的時候,心情便陡然一松。
雙肩包的妙處在此刻顯現出來——活動十分方便,不用随時随地限制展臂等動作。他用指尖戳了戳傘面上的狐狸:“原來,在真理奈姐姐眼裡,我是這麼可愛的生物嗎?”
“不僅僅是可愛哦。”
夏油傑笑了笑,沒有深究。
在她眼裡,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呢?他有些恐懼這個話題。
但這種行為似乎被真理奈所誤解了:“傑如果還在生氣的話,讓咒靈晚上去吓吓他們不就好了。”
“……這不好吧?”夏油傑一時之間頗為失語。畢竟是那樣恐怖的東西,那群人,說到底不過是自認為“強大”的熊孩子,真的會被吓死的吧。
而且……
“我的力量,不應該用來做這種事。”經過真理奈的科普過後,已經對咒術界和詛咒等東西具備初步認知的夏油傑艱澀開口。
沒錯。
他擁有着與衆不同的、強大的、足以保護世人的“力量”。
“特别”的存在。
像是電影裡的超級英雄一樣,革命故事裡的英勇戰士一樣,宛若黑夜裡的蠟燭,默默奉獻着自己的一切,維持着陰陽的秩序。
這就是夏油傑的未來。
用那種堪稱得天獨厚的力量來教訓這群人……玩弄“弱者”的心靈,再通過他們的恐懼獲得報複過後的快感,這并不正确,也不值當。
至少,夏油傑是如此認為的。
真理奈并不知曉他心中的想法,卻多少能夠通過對他的了解,以及言語猜到一些,頓時不太贊同地搖了搖頭:“真是的,傑你這個人就是太死心眼了。”
夏油傑聞言,不自覺苦笑兩聲。他忍不住為自己辯駁:“怎麼會?我隻是認為,這不符合基本的社會倫理道德觀而已。”
“說的就是這一點噢——道德底線靈活,會生活的更方便一點。”真理奈從不在意這種事,她向來不對自己的貪欲加以掩飾。更何況,這左右不過是一場賽博世界,她自忖無需嚴守那些道德戒律。
談話間,夏油傑敏銳地捕捉到某個關鍵詞:“……是‘方便’嗎?”
對此,真理奈言笑晏晏:“是的,‘方便’。”
他不禁沉吟兩秒。
原來,真理奈姐姐是這種人啊。
在她眼裡,似乎“好”與“壞”,“善”與“惡”是沒有十分清晰的界限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挺純粹,倒是與五條悟有些相像。
想起這個,夏油傑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肉嘟嘟的包子臉依偎在真理奈防曬外套的袖口,眯縫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一樣。
“……”
他默默收回了目光。
再擡眸,熟悉的住宅房已經映入眼簾。他放緩腳步,最後又停在門外。
“比起這些……真理奈姐姐最近的氣色不太好呢,有在好好休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