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錦帕,一點一點擦拭着她指甲縫中的泥土,“我的阿遲,膽子小得像隻小老鼠,一聲春雷,都能讓她吓得縮進我的懷中,徹夜阖不上眼……”
林落遲下意識閃躲,卻被沈述用力攥緊皓腕,“你的條件,我能給。”
擦幹淨她的指尖,沈述起身,變戲法般從袖袋裡取出一個瓷瓶,“這是母蠱,我倒是好奇,你會為了芸姨娘,背叛顧榄之到何種地步。”
林落遲沒仔細去聽他的言外之意。
見到瓷瓶的那一瞬,她再也僞裝不下去了,她匆匆奪過瓶子,緊緊攥在手中,有些不敢置信,“這……真的是母蠱?你不會騙我吧?”
沈述輕歎,眉心攏起少有的無辜,“别用揣度顧榄之的态度對我,這天下誰人不知,我沈述,乃君子?君子一諾,金玉不移。”
林落遲斂眉,心中忖了忖。
沈述的人設一貫如此,偷梁換柱這種小人做派,他應該是不屑的。
思及此,她心下稍安,“嗯,我相信你。”
見她不再追問,沈述擡手,想要替她理出唇角的碎發。
林落遲再度躲開,她自顧自地抹了把臉後,匆匆爬起身來。
晃動的紗燈下,沈述指尖微蜷,半張面容隐在翳影中,瞧不出他此時是何心境。
林落遲有些尴尬,“沒……沒什麼事,沈述哥哥,你要不先走吧?萬一與七皇子撞見,就不好了……”
望着她心虛的模樣,沈述扯了扯唇,清潤的嗓音無端染上了些悲涼,“我以為你回來了,原是我……一廂情願了。”
不等林落遲反應,他負手,步履閑适地跨出院門。
林落遲蹙了蹙眉,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可時間緊迫,她也來不及細想。
眼下,顧榄之随時會出現,而這四周,已然被吳道子布下天羅地網,之後她的一言一行,都将事無巨細地入那老登的耳目。
走是不可能走的,“噬心蠱”母蠱已經到手,隻要能将其藏在隐匿的地方,再說服顧榄之自己回涼州,且途中避開長風渡渡口即可。
踱步思忖間,她的目光落到院中石桌上的荷包來。
她靈光一閃!
假意穩了穩心神,她掠過石桌,順走荷包,邁入殿中,伏上桌案,動作一氣呵成。
跳動的燭光裡,她一手執起狼毫,一手仔細鋪開宣紙,不一會兒密密麻麻的《清心咒》躍然紙上。
醜時剛過,一聲熟悉的磁沉自院外傳來,“落落。”
林落遲捏了捏荷包,慢慢站直身軀。
一月不見,眼前的少年似乎又長高了,好似也比之前壯實了些,他的身影漫上窗紗,發冠下,一縷墨發落至下颌,逶迤俏皮。
倦色難掩,可對上她的注視時,他周身的煞氣頃刻間消失無蹤。
“過來,讓我抱一下。”他的唇畔噙上一抹痞笑,俨然一個夜闖閨房的登徒子,那模樣,和他如畫的眉眼十分違和。
親昵的細節無端映入腦海,林落遲紅着臉咬了咬後槽牙,嬌嗔道,“要不要臉,從哪兒學的這些做派?”
顧榄之有些無辜,“好厲的一張嘴!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學什麼了?怎麼就不要臉了,嗯?”
他三兩步便來到林落遲身前,垂眸望着她,并未僭越。
對視了半晌,見她欲言又止,顧榄之輕笑一聲,這才擡手捏了捏她的粉腮,“嗯,是我的落落,可我還是想問你,在你眼中,我像什麼?”
林落遲登時恢複澄明!
她收起缱绻,急忙将手中的荷包遞到顧榄之身前,“你像小魚。”
指尖相觸,滾燙如焰,眼見他眸底的情緒似要翻湧,林落遲眨了眨眼,費盡心機示意他去瞧手中的荷包。
“小魚小魚快快遊,四面八方……皆自由。”
她歪着頭,像是在同他誦着情詩,可默契使然,顧榄之很快便捕捉到了她眸底的暗示。
他挺了挺背脊,回應般輕笑,“嗯,所以,要不要和我去涼州?”
是試探,亦是期盼。
林落遲點頭,“我願意和你走,可你之前說過,一定要帶我阿娘一起,這樣,我去接阿娘,你先出山頂别院門,我們随後就到。”
說話間,她的食指輕點荷包,像是在同他傳遞着某種暗号。
顧榄之抿唇,微微颔首。
他轉身,走了沒幾步,又回首,“落落。”
“嗯?”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