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不過一瞬,沈述的溫和驟然消失。
求生的本能讓林落遲腳步一頓,她微微側了側目,入眼是沈述赤紅的的雙目。
他的唇畔依舊噙着寡淡的淺笑,可出口的話,卻讓林落遲整顆心沉入谷底:
“為什麼要占據她的身體?為什麼要拆散我和阿遲?”
他收緊力道,迫于脖頸處的刺痛,林落遲不得不就着他的動作後退,很快,她再度貼近沈述的胸膛。
沈述擡起另一隻手臂,指腹溫熱,摩挲上她的鎖骨,動作輕柔近乎狎昵,與他一貫君子的做派截然相反。
“真該死,占着阿遲的身子,與顧榄之行荒唐之事,”他輕眯眼眶,指節用力,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肩胛骨,“若不是這副軀殼是阿遲的,我真恨不得用刀剜去這些礙眼的痕迹。”
林落遲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他他……猜出真相了?
當局者可以知道真相嗎?書中的世界不會崩塌嗎?
系統适時詐屍:
【局中人猜到真相,視為合理,就像現實世界裡會有覺醒的智者,可即便他們透過種種現象窺探到天機,也不影響世界的正常運轉,這與更高維的生物主動告知有本質區别。】
林落遲瞬間找到了思路:“也就是說,我主動說不可以,但顧榄之自己猜到的就可行?”
系統:【理論上是這樣的。】
林落遲的心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深呼吸一口,企圖穩住沈述的情緒,“别傷我,你也說了,這個身子是阿遲的,你好歹要手下留情……”
“别傷她!”顧榄之的聲音穿透雨幕。
沈述輕輕歎了口氣,“我怎麼舍得傷她?傷了她,萬一我的阿遲回來了,我該如何是好?”
那聲喟歎在疾風驟雨中幾不可聞,可顧榄之還是聽出了些端倪。
他強撐着利劍起身,腕處的肌肉因繃緊而青筋凸出,“你什麼意思?占據誰的身體?誰要回來?落落她……不就在你我眼前?”
沈述勾唇,唇角噙上一抹勝券在握的冷笑,“顧榄之,你當我北陵在涼州的部署是吃素的?你之所以能監視到幽客的一舉一動,那是因為有些部署,需要掩護罷了。”
他收回利劍,收緊手臂,将林落遲禁锢在懷,力道如同枷鎖,阻了她所有逃跑的可能。
“顧榄之,你單槍匹馬追來斷崖,不就是料定了我無處可逃?你算準了斷崖之下無活路,算準了我深愛阿遲,不會傷她分毫……”
他的注視落在顧榄之的臉上,表情已然平靜非常,“中了你的空城計,也算是我馬失前蹄,可你怎知,之後與你周旋半月,不是我心甘情願以身入局?顧榄之,我若想跑,你以為就憑你,能攔得住我?”
說罷,他攬着林落遲步步後退,有碎石從他腳邊滾下斷崖,混着雨水滾落出駭人的響動。
顧榄之大驚失色,“沈述,你要做什麼?”
沈述挑眉,君子的做派令他的睥睨帶上了與生俱來的悲憫,“怎麼,你不會以為我要帶着她殉情吧?斷崖之下是江流,幽客早已等候多時,我會帶着阿遲的軀殼離開,而你,顧榄之,再多看一眼你的落落吧,可能今日一别,你與她,就再無相見的可能了。”
“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落落别怕,我會救你的……”顧榄之開始語無倫次。
他寸寸逼近,沈述步步後退。
雨滴砸落,奏出催命的鼓點,林落遲想要開口說些什麼,雙唇被沈述掌心堵住,隻能發出“唔唔”幾聲。
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在沈述的眉宇間展開,那不是笑,是一種要将顧榄之逼上絕境的暢快。
他薄唇輕啟,對着顧榄之一字一句道,“你永遠,永遠,也别想知曉真相。”
語畢,他攬着林落遲縱身一躍。
“落落!”
頭頂,顧榄之絕望的叫喊劃過耳膜。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林落遲下意識緊閉雙目,随之而來,便是落入水面的強烈撞擊。
那一瞬,她隻覺胸腔一痛,整個人如同被震碎了骨血。
意識開始不受掌控,她索性不再掙紮,半夢半醒間,有人将她拖上了船舶。
——
冷。
四肢百骸被一種奇異的麻木感充斥。
林落遲想要擡手,奈何她周身力氣像是盡數耗盡,身體沉重如灌了鉛。
耳邊似有蚊蚋在低語,隻有沈述的問詢響徹耳畔:
“她死了,我的阿遲就會回來嗎?”
“不确定?整個南疆都找不到可行的辦法嗎?”
“可以用蠱,不惜一切代價,讓這縷孤魂離開阿遲的身體……”
……
身體在無盡深淵中緩緩沉降,直墜谷底,那裡沒有聲音,沒有光亮,有的隻是指尖噬骨的痛……
忽而,她感覺血液中燃起了灼燙,緊接着,有節律的鼓聲隔着層巒疊嶂傳至胸膛,那是一種遙遠而模糊的悶響。